魏吉安暂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受皇命而来,必需维护皇家清誉不受损伤。只要有人肯背黑锅就好。高克爽欺瞒安宁公主,利用李家酒坊犯下的桩桩血案由谁来承担不在魏吉安的考虑之内。
这种态度处置看似让昭昭青天变得晦暗无光,却是朝堂官场上的正路。
面对郑敬德和高克爽的得意,李修从容不迫的笑笑,忽然抛出一个高克爽和郑敬德无法回避的问题。
李修从怀中掏出一张状纸,由衙役转送给魏吉安的同时,立身于江州府公堂上,朗声道:“晚生这里有一张下河村二娃状告高克爽强抢民女,并且殴打幼童致残的案子,还望钦差天使秉公明断。”
魏吉安接过状纸的同时,李修望向郑敬德,冷笑道:“钱老汉状告高克爽,你说他只是空口白牙没有证据。高克爽殴打二娃致残,却是本人亲眼所见。幼童二娃正在公堂外的马车中,人证物证旁证俱在,郑长史这次还有什么可说?”
郑敬德半眯着眼睛狠狠瞪高克爽一眼,却不理睬李修,而是看向魏吉安,谨声道:“魏御史,下官也正想说这件事呢。无知幼童信口诬陷高克爽强夺他亲姐,几番纠缠,高克爽失手伤及幼童被李修看到。可恨的李修不问青红皂白,差人打断高克爽腿骨。李修逞凶伤人才是真,高克爽被诬陷受伤才是真,还请钦差明鉴。”
李修怒视郑敬德,厉声道:“郑敬德,你身为朝廷命官,在朗朗青天昭昭白日下颠倒黑白袒护恶人,对得起你这身身负皇命的官袍吗?”
郑敬德冷哼一声,道:“本官说的句句属实,你才是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之徒。”
李修上前一步,道:“二娃双亲就在下河村内,二娃姐姐就在高克爽府内,府衙一道公文就能将其唤进公堂,到时郑长史可不要后悔。”
郑敬德得意的笑笑,道:“你李修口中的二娃姐姐倒是在高克爽府内,不过可不是强抢民女,而是高克爽花真金白银买来的侍妾。这是他家人亲口承认的。买卖契约也已在官服备案。”
“我不信。”李修轻蔑的摇摇头,道:“官府公文就归你郑长史管理,真真假假的,谁能说清楚?”
“那就由人来说。”郑敬德成竹在胸,捋着短须笑道:“下河村那对农家夫妇就在公堂之外,想听他们亲口证实,却是很简单的。”
“那就请他们进来。”李修冷笑着。他心里不相信,能够养出二娃这样乖巧好孩子的父母会是不变黑白之人。
“将人带上来。”魏吉安终于放下状纸,面无表情的发号施令。
很快,在衙役的引领下,两位身穿华服的夫妇走上江州府公堂。
两人身穿蜀锦华服,畏畏缩缩畏惧的神情和他们一身衣裳很是不配,依旧是田间地头的农人模样。
高克爽斜视的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躺在门板上得意的高呼,“丈人丈母,小婿病体在身,不方便为二位大人请安,请二老见谅。”
高克爽客气的言语反
倒吓得二人连连后退,一脸的畏惧。
李修的目光凝结在二人身上的华服上,心中暗叫不好。看样子二娃的父母已经和高克爽达成某种见不得人的协议。
郑敬德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道:“二位,请说说吧。你家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将姑娘许给高克爽为妾?是不是你儿子二娃不懂事理纠缠高克爽?你儿子的伤也同样是意外,对不?”
二娃父母一只在畏惧的低着头,听到郑敬德的问话,刚刚抬起头,李修眼睛一转,疾行两步,站在二人面前,深吸一口气,尽量以温和的语气说道。
“晚辈姓李名修,乃是镇国公府四少爷。二娃是个好孩子,本公子适逢其会,亲眼看到他被高克爽残忍的打折双腿。本公子有心为二娃伸冤,还请二位仔细考量,将你家真实遭遇在公堂之上从头说清楚。”
李修放下身段平和的劝说,反道让高克爽斜眼一愣。当不知所措的二娃父母望向他时,眼中厉色骇人,道:“你们真的需要想清楚。”
短短几个字冷冽至极,吓得二娃父母连连后退。
李修暗道不好,急忙高呼,“你们不想见到二娃姐姐了吗?”
二娃父母猛然停下脚步。郑敬德厉声厉色,别有用心的喊道:“出嫁从夫。嫁出去的女儿回不回得娘家,还要夫家做主。”
高克爽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机灵劲,意味深长的道:“岳父岳母,错过今天,等到事情平息,小婿必然亲自送您二老的女儿回娘家探亲。同时也会看望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
二娃父母浑身一颤,连声道:“不敢,不敢。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小女回不回娘家,都依照高公子的意思。”
郑敬德得意的看向李修一眼,转回头厉声道:“既然你们明白事理,为何还不将实情一一道来。”
李修暗暗叹息一声,棋差一招啊。他将二娃领回镇国公府,却忘记了安抚二娃父母,忙中出错,落在了郑敬德的下风。
李修心中暗暗懊恼之际,二娃父母在公堂上四下张望,半响后,才怯懦的喃喃问道:“说是来到公堂就能领回二娃,这怎么看不到二娃呢?”
郑敬德眉头一皱,厉声道:“朝廷官员在审你家的案子,案子审完了,你自然能够见到自家儿子了。”
李修听言心中一动,忙道:“那可未必。郑敬德,你难道忘了,二娃现今还在镇国公府内哦。”
郑敬德一拍桌案,怒道:“难道你还敢强掠幼童,威逼他家人不成?”
李修朗声一笑,道:“你郑敬德敢篡改府衙公文,敢强逼苦主颠倒黑白,这等罪该万死的事你都做下了,又怎么能知我会如何应对呢?”
“够了!”魏吉安手中醒木连敲,砰砰砰的声音响彻公堂,“这里是江州府公堂,不是你们家里的柴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李修心中念头急转,二娃就在江州府外的马车内,郑敬德一句话就能令衙役强行“请来”二娃,坚持下去也
未必会有想要的结果。见到畏畏缩缩浑身写满惧怕的二娃父母,李修心中忽然一动,想起被高克爽掠走的二娃姐姐。
“郑敬德,你想见二娃简单,只要二娃姐姐来到江州府公堂,本公子一定将二娃送到大家眼前。”
郑敬德一愣,想不出李修在作何打算。直觉中反应这不是什么好事,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到头顶上魏吉安连敲醒木。
“都别废话。本官做主了,高克爽立刻差人将所谓的侍妾请来,李修也将二娃带到公堂。”
“不可!”高克爽惊呼,众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面对魏吉安逼问一样的的目光,高克爽吭哧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借口:“妇人上公堂,实在有辱家风,这……。”
“哼……。”李修冷笑一声,道:“你还有家风可言吗?”见高克爽侧着头,一声不吭,李修心中一颤,忙厉声叱问:“莫不是二娃姐姐已经遭你毒手,现今以不在人世了?”
“没有!”
高克爽下意识的否认,让李修稍稍放下心来,道:“一句话,见不到二娃姐姐,就见不到二娃。”
李修说完,冷笑着,抱着肩膀躲在一旁。
郑敬德有些急了,一双老眼死死盯着二娃的父母。二娃父母畏惧躲闪郑敬德的目光,却咬着牙坚持着一声不吭。
最终,在魏吉安的喝问中,郑敬德退缩了。高克爽十分不情愿的同意将二娃姐姐请来公堂。
时间不长,一个带着黑色幂篱的女子,在两位健硕粗使婆子的搀扶下来到了江州府公堂。一声不吭的跪倒在地,黑色幂篱十分厚重,众人的视线完全无法穿透。
李修冷笑一声,道:“随便找一个女子,就说是二娃的姐姐,这也太荒谬了。”
高克爽这个时候反道理直气壮起来,大嚷着:“李修,你想干什么?难道是想窥视我家娘子的容貌吗?”
李修冷哼一声,不与他纠缠,对着魏吉安躬身施礼道:“晚生怀疑这位姑娘不是二娃的姐姐,怀疑有人试图瞒天过海。”
大唐女子是有意幂篱遮面出门的习惯。可是这是府衙公堂,不是春游出行,带着幂篱遮挡住整个面容来公堂作证,着实太过于荒诞了。
魏吉安根本不和高克爽废话,直接一声令下,命令衙役上前将幂篱摘下。黑厚的幂篱摘下后,满堂众人不禁为之一怔,先是惊诧,而后化作愤怒。
不是李修在愤怒,而是除郑敬德和高克爽之外的所有人,皆是满面愤怒。
高克爽满面惨白,郑敬德狠狠瞪高克爽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的侧过身去,任凭郑敬德自认为有狡辩生花的口才,面对瘫跪在公堂上的少女,他也说不出话来。
“畜生!”李修暴喝一声,抬起一脚猛然向着高克爽踹去。
一直躺在门板上的高克爽,心中大骇,在魏吉安的“不可”声中,以和他断了一条腿十分不符的速度,灵巧的如同一只猴子,拖着腿上的夹板,向着一边滚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