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鸦雀无声的注视下,李修近乎是一字一顿的道:“敲登闻鼓,叩金銮,告御状。”
李修话音一落,聚贤斋大唐落针可闻。很多人猜想出李修会胆大妄为,却怎么也没想到李修会将主意打到告御状上。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李修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轻声道:“怎么了?不敢了?别怪满朝文武不给读书人留活路,是读书人自己不争气,明路指给你们了,一个个却畏畏缩缩不敢前行,竟然该以圣人门徒自居,真是给至圣先师丢脸。”
少年在李修的激将下忍不住开口道:“别说我们,你敢吗?”
李修愣了楞,低着头喝酒,一声不吭。
少年一脸轻蔑的道:“也是个蜡枪头、说的好听而已。”
“你说谁呢?”李修一拍桌子,暴喝一声。
“说的就是你。”少年带着读书人特有老茧的指尖,已经快点到李修鼻头了。
李修眼睛瞪的溜圆,厉声道:“我怎么不敢?我敢现在就去皇城敲登闻鼓,你们敢吗?”
“你敢我就敢!”少年不甘示弱的回瞪李修。
李修冷哼一声,轻蔑的道:“只要你敢一直跟在我身后就行。小心,别到时候吓得屁滚尿流。”
“你……。”少年被李修气的棉猴儿吃,指着李修怒目圆瞪。
李修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转回头,环视四周,冷笑道:“路,我摆在大家面前了。领头偶人,我也敢做。就不知道大家敢不敢跟在我身后,告诉满天下的百姓,大唐读书人的脊梁还是直的。”
除了少年,没有人表态,聚贤斋的大唐依旧静的如同夜半的旷野。旷野上的呼啸风声,就是这二百多位士子的喘息声。
就差一点啊。即便自己装胆小,也差这一点啊。
李修眼见着群情激昂,差一点就能挑起大家同仇敌忾的心思。心思急转,琢磨着怎么样把这一点补上来。
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你是镇国公府的少爷,当然不怕了。我们这些穷酸,可是不敢陪着你送死。”
“是谁?出来说话。”李修皱着眉头,看向发声的地方,只差一线,计划就能成功了,忽然间跳出一个搅局之人,这让李修不生吞了苍蝇还难受。
“你也说了,我是镇国公府少爷都不怕死,却不知道你们害怕什么?”李修说着,目光落在一位身着上好苏锦的中年人身上。
“是你说的怪话吧?对方富态的样貌让李修心生怀疑,却还得继续道:“你这么了解我,那么一定知道我不过是个镇国公府的庶子而已。还是离家二十载,刚刚归家的庶子。别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庶子、如夫人,大家族中最常见的两种人,也是最不招人待见的两种人。特别是读书人,更是讲究嫡庶长幼。李修将自己的身世搬出来,在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解释。众多士子心中刚刚对李修升起的敌意,就被这一句话轻松化解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士子忽然认出了身穿苏锦的富态中年人的身份,惊讶的叫道:“你不不就是今科进士
二甲第七名的郭泾晔吗?”
郭泾晔?那不就是刚刚说的,吏部尚书的族弟吗?
送上门的靶子啊!李修心中暗叫好运。脸上却是怒气冲天。厉声道:“我当是谁呢?你族兄郭淀忠坑害了天下读书人,现在又来显摆了吗?说,你郭家是不是想让天下读书人都走投无路才甘心。”
在众多士子的怒视下,郭泾晔坐不住了,起身要走,却被两个青壮的士子拦下。
李修故作悲恸的喊道:“今科进士金榜三十九名,其中三十五名是你们这样糟糠之辈,求求你们,高抬贵手,给全天下读书人留下一条活路吧。”
李修遥遥对郭泾晔拱手,一脸的乞求。
郭泾晔一甩大袖,冷声道:“关我屁事?”
说罢要走,又被人拦下。拦下郭泾晔的人皱眉看向李修,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进士榜三十九人里,有三十五人是权贵子弟?”
李修点点头,道:“在座的人数众多,或许一个人认不全这些人的门路,大家凑在一起,总能弄清楚他们门路的。”
很快,在众人七嘴八舌中,这三十九人中被大家挑出来三十七个,甚至比沈彦为李修留下的标注上还多两人。
只有陈承和另一个人,算是没有门路的。大概,只有他们是拿钱买的答案,这样一来,李修心中清楚了,进士科所谓的金榜题名全是假的。三十九人没一个有真才实学的。
进士科都是这样,其他的杂科就更不用提了。
李修震惊于朝堂百官的胆大妄为。科举舞弊历朝历代都用,但一网打尽,不给贫寒士子留下一线生机的还真没听说过。震惊之余,李修对他接下来的计划更加有信心了。
郭泾晔的讥讽不仅没有消除众多士子的愤怒,反到成了催化剂,让这些落榜之人,心中忿恨更甚。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揍死他”,围在郭泾晔身边的士子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李修心叫不好,包不容易激起众多士子心中的激愤,不能让这激愤浪费在郭泾晔身上。
李修连忙上前,一把拉过郭泾晔,将他护在身后。面对众人不解的目光,李修沉声道:“各位,打死他只能让大家背上谋害人命的罪名,没有任何用处。让科举会试回归正途,不仅仅关系到你我,更关系到全天下读书人。因为一个小人物,让大家背负罪名,很是得不偿失。”
李修连推带拽的把郭泾晔弄到聚贤斋的柜台前,抬头间发现柜台前的展柜的竟然是赵公公。
李修疑惑的目光让赵公公有些尴尬,李修却放下心了。一推郭泾晔,客气的道:“劳烦您看好他,宵禁前别让他离开,免得被士子见到,他的小命就没了。”
“李公子放心,他走不了。”
天下最黑暗的地方,就是那座表面上如理堂皇的皇宫,在皇宫内沉浮八辈子的赵公公早就猜到了李修的想法,心中暗暗佩服李修的胆大,却更为他的主人担心。
李修本派还怕郭泾晔通风百信,赵公公算是解决了他的心忧。
没空和赵公公寒暄,李修回身
一脸严肃的道:“天下之大,却已经快没有我辈读书人立足的地方了。今日我李修欲以一己之力为大唐读书人闯下一条光明大道。此番盛举危险多多,不知可有那位仁兄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共攘盛举。”
“你真的敢领我们叩金銮告御状?”角落里这个声音很熟悉,似乎是冯二来的声音。
“我以我血荐轩辕,此心天地可鉴。”李修狠狠将手中酒杯砸在地板上。
李修话音一落,那位少年士子就高呼,“算我一个”。但是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站出来。
“负心皆是读书人”,李修心中暗叹,难道真的是自己将这些读书人看高了吗?
李修将目光落在他唯一认识的韩闾身上。韩闾心头暗暗叫苦,他很聪明,只是有些胆小。他在李修提出告御状时,就想到了李修的心思。一直想找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担心李修嫉恨他,而没敢挪动脚步。
李修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内心的胆小再一次压倒了理智,硬着头皮站到李修身边,以实际行动表示出他对李修的支持。
第三个会是谁呢?李修环视四周,角落一个声音嘹亮,“算我一个。此等流芳千古之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李修回头,差点没笑出声来。
冯二来不知道从哪里弄带一件不太合身的儒衫,正穿在身上冒充士子呢。
第四个、第五个却是方才阻拦郭泾晔离开的两位士子。
盲从效应在什么时候都是存在的,有人领头就好办,在这五个人真真假假的引领下,很快李修身边就举起一堆血仍未冷的士子,以年轻人居多。
这一群人带动了更多的人。最后,几乎聚贤斋内所有的士子,除了醉倒的和装醉的,都聚集到李修身边。
李修被将近二百人如群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终于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李修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挥舞着手臂大喊着:“众位,请跟我一起,为大唐读书人讨还一个公道。”
这时李修的疾呼,应者如云。走出聚贤斋大门之后,李修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成功了!”李修按捺着心中兴奋,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一个士子正悄悄的溜进另外一家店铺。
李修心中忽生警觉,这样下去不行,距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足够让众人被他扇动的热血冷却下来。何况身后很多人还是盲从。
得想个办法,李修想了想,侧身在韩闾耳边厉声道:“喊个口号。”
“什么口号?”韩闾一愣,却遇到李修凶戾的目光,急忙低下头去。
韩闾还是有几分急智的,眨眼间心中就想出一条口号。胆怯的窥视李修一眼,振臂高呼。
“不学无术高登榜首,满腹经纶名落孙山。天道不公!”
韩闾的口号然跟后面的队伍为之一顿,响应者更是寥寥无几,李修感觉道了,却没回头,低声吩咐:“继续喊,喊出气势来。”
韩闾无奈,闭着眼睛咬牙跺脚声嘶力竭的大喊:“不学无术高登榜首,满腹经纶名落孙山,天道不公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