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院子与大院子

许占彪家的小院子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大家本意是在酒楼里叫上一桌酒席,可是李修说爱吃许婶做出来的家常菜。

许婶和小妹忙碌着晚饭,不时的带着畏惧偷瞄一眼李修,她怎么都没明白,这个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就摇身一变镇国公府里的四少爷。

赔着笑脸和大家闲聊的许占彪也没弄懂这个问题。他的军伍生涯就是在北疆大营里度过的,江州沈家的子弟也见过不少,可怎么看李修和他们长的都不像。

大家公子流落风尘这样的戏码在乡间俚语中不乏少见,但真真在他眼前演上一回,还是让他难以置信。

沈家的公子身上国公府的光环过于耀眼了,往日公子哥做派的陈家二少,此时像只呆呆的木鸡,只知道点头称是,再无往昔纨绔样子。

他还没意识到当他冒着大雨赶往县衙大堂,挺身而出为李修拦下罪过,虽然说没有成功,但这份情谊对他,或者说对陈家意味着什么。

此时他满心不解的是为什么修哥儿对认祖归宗不太感兴趣。

沈家二公子还在不停的劝说,而李修却不断的回头和毫无所觉的许石头聊天,回答许石头关于李修在县衙经历的好奇的发问。

对李修身份忽然改变毫无所惧的似乎除了憨厚的许石头之外,还有小妹王芷柔。

能招呼沈家四公子给鲤鱼刮鳞的人似乎只有这么一个。

许占彪可不敢让李修动手,想要从王芷柔手中抢过活蹦乱跳的鲤鱼,却是晚了一步。

看着李修蹲在木盆前拿着铁剪一下下的挂着鱼鳞,忙拉过王芷柔走到一旁,低声劝诫小妹要注意身份尊卑。

“国公府四公子怎么了?难道就不是我哥哥了吗?哥哥帮妹妹干活有什么不对吗?”

王芷柔诧异奇怪的反问,让许占彪无力回答,只能在心中暗叹,“好命的丫头。”

许婶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晚饭很是丰盛。但除了憨厚的许石头、万事由哥哥做主的王芷柔、总是云淡风轻万事不萦于怀的李修,其他人吃起来都是没什么滋味。不是因为饭菜,而是应为心情。

陈承的老娘是掐着时间来的,正正好好赶在众人吃过晚饭,新泡的茶盏刚刚端在手。

陈母是来请镇国公家两位公子前去她家做客。说是做客,实则是怕两位公子,特别是怕锦衣玉食惯了的二公子在小门小户的许家住不习惯。这些是身为镇国公家婢女出身的陈母应该做,也必需做的。

沈二公子从善如流的接受了陈家的邀请,并且带走了秦伯。

李修带着许占彪和许石头父子俩,身后跟着非要看热闹的柳夫子,趁着暮色中最后一抹红光,来到了冯县尉家里。

冯县尉的院子不小,许占彪家要大上很多很多。

冯家中门大开,冯县尉的长子出门迎客,将李修领到冯家正堂。

许家父子打量一眼,正堂内只有冯县尉一人,他们自觉的站在门外,关好木门。柳夫子想要跟在李修身后,却被怒目圆瞪的许石头拦下。

冯家正堂内只有冯县尉独自一人坐在桌案之后,桌案上孤零零的一杯酒水。李修到来时,冯县尉正看着那杯水酒愣愣的发呆。

冯县尉一手握拳,另一只手虚放在桌面上,弯曲着手指,指甲刮擦着桌面,发出渗人的声响:“本官就是枚棋子啊。”

“做棋子就要有做棋子的觉悟,不是吗?”李修冷冷的道。

“所以,本官坐在这里等四公子。”

李修微微点头问道:“关县丞是你和一路的吗?”

“我很想说是,可惜啊……。”冯县尉摇头道:“他不过是利令智昏的可怜虫,想要坐上县令的位置,所以求本官帮他介绍江州长史认识。”

“你能帮关县丞升任县令?”

“不能。”冯县尉回答的很是干脆,“江州长史是当年那位贵人给我留下的退路。我知道公堂之上不是蒋学正的对手,所以骗关县丞,让他帮我。”

“你为什么不找江州长史帮忙?”

冯县尉苦笑道:“当时想着找江州长史是小题大做了。现在看来多亏我没去请他帮忙,不然我一定会暴毙在路上。那不是我的退路,而是我的鬼门关。和江州沈家作对,谁都可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李修问道。“你为什么怕灭口?”

“我看不明白事情,却不是傻子。”冯县尉认真的看着李修,道:“堂堂镇国公府四公子,不惜以身涉嫌和本官对簿公堂,自然是为了让本官无路可退,在万念俱灰之下从本官口中得到你想要的消息。”

“你猜对了。”李修叹息一声,问道:“那我能得到吗?”

冯县尉眉宇间带着悔意:“当年,本官只是绥县一个捕头,受县尊之命负责你娘失踪的案子。刚刚查出头绪,江州府一位贵人暗中召见本官,许下提拔本官为县尉的好处,本官一时利令智昏,答应下来。停止了查证。”

“我娘还活着吗?”

“不知道。”冯县尉苦笑道:“当年为了瞒住旁人,本官放火烧了签押房,物证卷宗都没了。而后本官官升县尉,彻底在暗中压下了案子。”

房间里陷入寂静,只有桌案上的油灯发出蚕豆大小的光焰,在呼吸间呢,忽明忽暗的摇曳不停。李修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王叔灵头的那盏长明灯,也是如此的摇曳。

“为何会是这样……!”冯县尉带着一份不甘的叹息。

“是很想说是天网恢恢,可惜不是。这一切是我在算计你。”李修轻声道:“还记得王家庄时,你的失态吗?那是我就怀疑你和家母的失踪有关,所以,从哪个时候我就开始为你布下圈套。

王德福这个人眼皮子浅,贪心过重,报复心又强。事情是由他以不许王叔葬入祖坟,威逼我放弃王叔家产开始。

开始我只是想放弃也就算了,让王叔安安稳稳葬入祖坟为主。谁知道蒋学正求柳夫子帮他升任县令而找到我家,却被王德福误解是我的示威,所以请冯县尉你来相助,也就是那天你走进王叔家里时的失常,让我猜测你和我娘的失踪有关。

我考虑了很久,既不能让你察觉,又要想办法和你接触。就只能从王德福身上下手。

所以我就激怒王德福,利用王家人的贪心,以读书人的身份逼迫王德福当众重责他的亲侄子。惹得王家不安,兄弟反目,王德福族长的位置不保,就是为了让他像靠山求助。

冯县尉你作为一县缉私抓捕的主管,若无缘故不会为乡村小事和读书人作对。如果你不管王德福的事,那么你就应该和我娘失踪无关。

如果你因为乡邻纠纷就和找到我,那就说明你不仅是因为王德福,而是因为你心里有鬼。在和你在王家庄的反常相互印证,你心中这只鬼必然和我,或者说是和我娘有关。

我娘的出身,我的来历,只有我们最清楚。我赌你对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你会怕,你会用你常用的粗暴的手段来对付我。而我就在县城等你,等着你来抓我。

结果很显然,我赌赢了,你来了。”

“引蛇出洞,以身作饵,连环套。我不冤。”冯县尉听的瞠目结舌,随即苦笑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用沈家四少的身份问我,那不是简单的多吗?”

“我娘抱着我离开那座大院子时,我才两岁。豪门中的恩恩怨怨你真的想听吗?”

“不想听。”冯县尉回答的很快。

其实李修到现在也弄不清,当年他娘为何要抱着他离开大院子。他娘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或者是不为人理解的理由。

“我是李修。沈家四公子这个身 щшш✿ тTk Λn✿ ¢ O

份要或不要,我还要考虑。”

“我劝你还是认真考虑。”冯县尉说出他那位身居庙堂的贵人名字,还不忘提醒了一句那位贵人是江州沈家的门生。

只不过不是镇国公,而是定国公的门生,沈家一门两国公。

“这就是你给我的全部线索?”

“这个还不够吗?”冯县尉面色凄苦,手指一圈圈绕着桌案上酒樽的边沿,道:“就是他让我做了七年的县尉,也是他给我招惹来杀身之祸,给你这个名字,还不够吗?”

李修打量一眼酒樽低的白色粉末,叹息一声,起身就走。

“请放过我的家人。”冯县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修停住了脚步,幽幽道:“祸不及妻儿,我懂。”

“谢谢。”冯县尉诚恳的道谢中带着哽咽。

李修缓缓的摇摇头,站定了脚步,等着冯县尉最后的遗言。

“四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小人求饶,四公子会放过小人吗?”

李修猛的回头,冷冷道:“没有如果。即便我放过你。你口中的贵人以及江州的长史,他们会放过你吗?”

冯县尉听言,先是傻傻的愣住了,其后放声大笑,笑声到最后转变成了哭声。

李修转身推开了房门,心中却悻悻的。

至始至终,冯县尉心中都是慌乱的,从他忽而自称“本官”,忽而自称“我”,就将他心中的慌乱展露无意。面对死亡无法坦然,心中慌乱不堪,这李修能够理解。可是最后时刻冯县尉自称小人的求饶,却让李修开始鄙视他了。

李修走出冯家,冰冷的脸色让众人询问的话留在了腹中。

冯县尉意犹未尽的话提醒了他,一门两国公的江州沈家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得开的。

生母为何离开沈家,他不知细情。

他只能肯定生母失踪和手中的金纽扣有关。

而定国公的门人阻止官方查探他生母的下落,是沈家的授意还是个人的行为。

再想想今天的绥县大堂的境遇,读书人的身份在绥县大堂上毫无用处。

拐带民女这样人命关天的案子,县令就敢因为官员内斗而不分是非的压下来。而贩卖私盐这样不过百多两银子的案件,七品县令却是不敢押后再审。归根结底是因为拐带民女是下边斗升小民的纠纷,而贩卖私盐却是事关皇家,因为盐铁税是直归皇家内府。

皇家的百多两银子要比百姓的人命重要的多,最终说明的不过是地位和身份的区别。

绥县官员可以惩治得百姓敢怒不敢言,而在沈家一个管家面前,绥县众多官员连怒都不敢。

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利”二字。

今天他可以借着沈家的权利从冯县尉口中得到他想要的,改日他又该如何撬开沈家人的口呢?

不管是当做阶梯还是借为助力,江州府内的大院子毕竟存在在那里。

于是,第二天李修和沈珣有了一番对话。

“想要我回那座大院子,我得对我可怜的老娘有个交代。”

“那就让家里的老人给你个交代。”沈珣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有个妹妹。”

“你肯回去,你妹妹就是沈家的姑娘。这点我都能做主。”

“沈家姓沈。我姓李,我妹妹姓王。”

“姓什么你和家里老人商量去,你姓李不也一样流着沈家的血?我只负责带你回去。”

李修手执“镇国之石,功勋盖世”八个字的折扇,站在许占彪的院子里,远远的眺望不在视野里的王家庄。

王叔的两间半瓦房是个小院子,许占彪县城的家里是座大院子;许占彪县城的家是座小院子,沈家江州的大宅是座大院子。

查找生母的下落,就从那座大院子开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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