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大肚细颈陶瓶握在手中,紧贴掌心。冰凉的温度能够冷却火热的掌心,却冷却不了灼热的内心。
镇国公似乎在给李修最好的机会,侧过身子的后脑完完全全暴漏在李修的视线之内。
许久,大肚陶瓶细细的脖颈已经有了温温的温度,还依旧被李修掌握在手中。
“砰”的一声。
李修揪开陶瓶上的软木塞,盯着镇国公的后脑,问道:“为什么是陶瓶,而不是瓷瓶呢?堂堂镇国公府,连一个像样的瓷瓶都没有吗?”
镇国公转过头来,道:“因为陶瓶便宜,最重要的是陶瓶较脆,砸不死人的。”
“我更希望是只纯银打造的提壶。”李修笑了,笑的有些凄惨。
微微摇头,镇国公说道:“老夫之所能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老夫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以身试险。昔日北疆战场是如此,今日见你也是如此。”
“老而不死是为贼啊!”李修感叹着,抬手狠狠灌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气洗刷着五脏六腑,如同无名的火焰灼烧着胸膛。虽然难以忍受,却有种自虐的快感。
连续着几口酒入腹,李修表面上平静下来。只是这种平静好似休眠的火山一样,不知道何时会展现它的澎湃和暴戾。
“若是纯银的提壶,你真的会砸下来么?”
“谁知道呢?”李修斜眼回答:“要不您换一把,让晚辈试试?”
“哈哈!”镇国公大笑,道:“不必了,真想砸人的时候,谁还会在意手中握着的是什么。”
伴随镇国公的大笑,李修仰头抬手,喉咙滚动间,一口气喝下半瓶烈酒。汹涌的酒气搅动着胃里,如同钢刀剖腹般剧痛。
可是越痛,李修脸上越是重重的快意的笑容。
“说心里话,我不相信你。”李修重重的放下酒瓶,在长长的酒嗝中,冷眼看向镇国公。
镇国公轻蔑的斜了一眼李修,“老夫何必骗你,你值得老夫去骗吗?”
李修死死盯着镇国公,好似护家的野猫在盯着猛虎。虽然弱小,却全然
不惧,“其他的暂且不说,王家庄大火一事,种种迹象都指向沈家,而您却说和沈家无关。这让我怎么信你?”
李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镇国公那张老脸,希望在镇国公那张老脸上找到些什么。
然而,镇国公那张老脸满是轻蔑的嗤笑,“老夫说的是,王家庄大火和镇国公府无关,没说和沈家无关。”
江州沈家,一门双公。
李修这才注意,镇国公说的是东府的镇国公府,而不是西府的定国公府。
如此说来,镇国公在这件事上心里也是有他自己的一本帐。就像镇国公自己说的那样,沈家上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想到这里,李修眼睛一亮,急切中带着愤慨,问道:“那老爷子您为何不闻不问,任凭西府……。”
“别拿西府说事。只是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丑在上蹿下跳而已。”
镇国公摆手打断李修的责问,说道:“也别说老夫不闻不问,你不想想,为何你会出现在镇国公府?而且,没有人证物证旁证,分府分家的,你让老夫如何去管?你让老夫用什么立场去管?”
“您老不就是沈家的道理吗?”
“道理?”镇国公冷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要分人的。你敢打二管家,不是因为你踩着道理,而是因为你就是道理。同理,老夫现在想揍你一顿,你没有丝毫办法,这就是老夫的道理。
这是道理,而不是公理。
说白了,所谓的道理,不过是地位实力的差别,强大相对于弱小的道理。
而你不管报仇也好,讨要公道也好。当你面对西府,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公理。而西府应对你,他只要讲他自己的道理就好。
别说你小子不明白。因为你明白,你无力应对西府的道理,而又希望公理的存在,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沈家。”
镇国公斜着眼说出一番让李修略感意外的话,几句简单的话完全说出了他回到沈家的用意。顿时,李修感觉自己好似在数九寒冬,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在镇国公的面前。
可是,偏偏在镇国公讥讽的眼光中,他并没有感觉到寒冷和羞愧,反而是十分的坦然。
这是实力差距产生的无力感,才造成的这种错觉吗?
李修不敢深想,低下头,底气不足的问道:“老国公,您的道理也应对不了西府的道理吗?”
“当然能!”镇国公瞪着眼睛,怒道:“可是老夫为什么要帮你,你凭什么要老夫来帮你。你还想在老夫这里要求什么?老夫帮你家已经帮的够多了。如今,老夫已经闲赋在家,你们还想让老夫为你们卖命?”
李修惊诧的看着在愤怒中大声嚷嚷的镇国公,他不清楚自己的普通的话语,怎么就刺激到了镇国公。他能分辨出,镇国公此时带着不甘的愤怒是发自内心的。
在镇国公的愤怒中,李修得出了结论,镇国公是不会帮助他向沈家西府发难的。
而镇国公愤怒中的言论,让李修感到哪里有些不太正常,“什么谁家?不是沈家吗?“
“是沈家,不过沈家是分房的!”
镇国公的解释有些牵强,但李修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李修只能将镇国公刚刚的异常,当做老年人偶尔的失常。
李修被镇国公神情诡异的盯了半晌,方才听到镇国公沉声说道:“老夫接你回府,已经对得起你娘和你爹了。你在沈家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沈家有你不多,没你不少。”
镇国公说到这里,顿了顿,仔细观察李修,见到没有任何反应,才继续道:“想要老夫帮你?可以!你证明给老夫看,证明你在沈家的价值大于西府。那时,老夫宁可和西府翻脸,也会帮你。同样,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大于天下,那么,让老夫陪你造反都行。”
“价值?”
从镇国公口中蹦出的“价值”连个字让李修心里一惊。唐朝有这个词吗?
李修神情复杂的望向镇国公,心里真的想问问眼前的老人,“你的QQ号是多少?”
片刻后,李修终究没有这么鲁莽,而是试探的问道:“老爷子,这种说法您从哪里听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