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停止。室内一片安静。
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对着面前的手机发着呆,全然没有察觉开门的声音。右手发狠地抠着左手手心,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到让我颤抖。嗓子里干干的,拿起玻璃杯,双手微微颤抖,拿起水壶就倒水。没想到水壶保温效果非常好,倒出来的水居然还是滚烫的,热量透过玻璃杯传到敏感的手指皮肤上,刺痛感通过神经传达到大脑。下一秒,我被烫地松了手。
玻璃杯直线摔在地上,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四分五裂。细小的玻璃碎片崩得到处都是,热水洒了一身。我赶紧倒退一步,却毫无防备地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里。
他身上穿着那件黑色的T恤,头发滴着水,漆黑的眼珠里泛着光,一望不见底。气息慢慢接近,那个声音在我耳边问我有没有事。他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靠近的时候就能闻到。
吴亦凡,不是都说过了,别离我太近。我习惯自己待着,求你不要再接近了好吗?全乱了。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站那就能把被子打了,就你这作风哪个男人敢娶你?”
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从背后抓起了我的双手,认真地检查有没有烫伤。我盯着他的眉眼,听着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充满关心的话语。
“你在这站着别动,我去找扫帚。就呆在原地,周围全都是玻璃碴子,别受伤了。”
别再说了!
不知不觉,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瞳孔似乎辨别不出什么东西了,只知道眼前这个模糊的影子是他。
突然,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不是吧!你哭了?!?” 他一惊一乍地说道。“你怎么突然就哭了呢?不会是因为我刚刚说的那话吧!?!哎…我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你这么特别,肯定能……啊!!!!!!”
不等他说完,我拉住他的手臂,踮起脚,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直到听到他的惨叫声才松口。
“你属狗的啊!居然还咬人,你是不是真得不想嫁……” 前半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结果看见我一脸的眼泪,后半句就直接咽回去了。
“吴亦凡……我现在很乱,让我静静。”
“你到底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就莫名其妙的。”
面对困惑的他,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赶紧找个房间自己呆着,把事情都捋清楚了。
看了看依旧迷茫地盯着我的他,我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ding~” 被遗忘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上边显示着最新的评论。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关上屏幕。谁知他抢先一步拿起手机。我冲上去抢,他一下把手机举到一个我够不到的高度。气的我拽着他的胳膊跳了半天却依旧没用。
“还给我!” 我急的直跺脚,生怕那信息是某个网友的。一旦被他找出一点猫腻,我在他面前可就颜面扫地了…
他根本不管我,以四十五度角自拍的样子拿着手机,大声朗读出了上边的信息:“hi,看你描述的样子,你应该是对这个男生有意思的。其实你这种行为简称吃醋,所以我给你的建议就是follow your heart。如果你真对他有好感,那就赶快去追吧。ps 这男的长的确实好看,如果人品没问题的话就追追看吧。但是记住,要是人家有女朋友就算了,小三可耻。祝你找到真爱。最后,希望可以采纳。”
我心里一紧,感觉大事不妙。
“你把我的照片放到网上了?”
他把手机举到我眼前,上边赫然出现一张我十几分钟前发出去的照片。
评论依旧如潮水般涌进来。手机提示音断断续续地响着。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刺耳的提示音。
我转过去,背对着他,双手握紧。
窗户纸被捅破了那还能继续下去吗?
沉默许久,他走到我跟前。
我故意朝窗外看去,不与他对视。
“你喜欢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尽管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却依旧握着拳,指甲狠狠地挠着汗淋淋的手。
转头,冷不丁地对上那充满平静的双眼。我试图透过深黑色的眼珠看到隐藏极深的情绪,但依旧是徒劳。
“所以?”
他背光而立,一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我知道,他在等一个答案。
人生太长,需要做的决定太多,多到最后自己都乱了。我对爱情的认知太少,或者说根本没有过。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别逼我。”
我闭紧双眼,试着听到内心的声音,但一片混乱的大脑并不愿意分析这复杂的情感。
正当我焦虑不安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没事,我可以等。”
“你说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说他可以等,可以等什么?等我?
“等你。等你做决定。”说罢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随后自己拿了一块毛毯,躺到了沙发上。
相遇在十字路口,是要朝同一个方向走,还是继续自己走自己的,就在于我的答案了。
看着昏暗灯光下闭目养神的他,我向前走了两步。
我真的喜欢他吗?网上的回答就一定正确吗?爱情的选择就像生死游戏,选对了但不一定幸福,选错了两败俱伤。
最终,还是停止了向前的脚步,沉默地转身。
次日醒来,家里一片寂静。我穿上拖鞋,睡眼朦胧地打开卧室的门,发现沙发上空空如也。毯子被叠地整整齐齐地,像是没有人来过似的。仔细一看,茶几上放着一张A4纸,我走过去一看,上边写着:我先走了,早餐在微波炉里,要是冷了就热一下。衣服已经帮你洗好了,在阳台上晾着,今天下午下雨,记得收。
心头涌上一丝暖意,这家伙居然还会帮我做这些。
草草地吃完早餐,我便简单地收拾了房间然后去了面包店。可能是因为圣诞节一大早的缘故,街上没有什么车。在车站等了半天都不见一辆车的影子,寂静无声的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枝衬着看不见顶的高楼让人心生胆怯。整个大街上就我一个活物,自己站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周除了是不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外便没有任何声音。换了谁都会觉得慎得慌。
过了一会儿,我毅然决然地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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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是大敞开的,远远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看来阿姨真的为圣诞节下了挺大功夫的。
芳香四溢的面包店里放着一段舒缓柔美的圣诞音乐。柔和的声线飘在空气里,传到耳朵里,流进心里。
阿姨不在前面,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静静地享受着音乐带来的那份安详。
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随后就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阿姨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面包从厨房里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孩。他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身材修长,脸庞精致,行动敏捷,完全不像懒散的加国人。深棕色的头发配上碧绿的眼睛,活生生的少女杀手。但我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变成了一具完美的雕塑。
“疏妙?怎么来这么早?”
我没有回答阿姨的话,而是继续盯着她身边那个气质干净的男孩。
见我没有反应,阿姨顺着我的眼神看向他。随后才想起来要介绍。她拉着那男人走到我跟前。
“疏妙,这是Finn,从德国来的多伦多大学的交换生。你们认识一下。”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故意不给阿姨面子,只是对面这个人突如其来的出现让我实在难以平复此时此刻的心情。
好吧,我承认,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十岁左右,父母带着我去了一趟德国。那个年龄对情感的认识还没那么透彻,认为喜欢就是爱。当然现在也不透彻。但起码我明白喜欢并不一定代表爱。在德国上了一次夏令营,我也就是那时认识的Finn。十岁的我们还很纯真,每天一起爬山,露营,调皮捣蛋。虽然我不懂德语,但magically,他懂一些中文,据说是他从他那钻研中国历史的爷爷那里学到的。于是我们就靠着磕磕巴巴的中文和几个英文单词,外加一些只有我们能明白的奇怪的手势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夏天。而我在这期间对Finn产生了巨大的好感。他的笑容犹如阳光,照亮了内心阴暗的角落。他是很久以来唯一一个对我笑的人。
当假期快要结束时,我也准备回国了。在纠结了一个晚上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喜欢他。
但换来的却是一句 Are you kidding me?和一段毫不掩饰的嘲笑。
唯一喜欢过的男孩子,唯一一个给我温暖的人,用一句简单的话和一个轻蔑的笑容,击碎了所有美好的憧憬。
当晚我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还被我的哭声吵到的,工作繁忙的父母抱怨了将近半个小时。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我才知道,他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表白那天他的那些好朋友都在,他不过是想当着自己的好兄弟的面,用行动表达:“看,我是把妹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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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为谁停留过。不是因为心里还有Finn,而是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再轻易对谁敞开心扉。
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Finn。本以为我和他此生都不会再见,没想到,天意弄人,让我们在这里碰上了。
Finn看起来很自然,仿佛记不得发生过的事情。他友好地冲着我笑着,居然还伸出一只手,要和我握手。我盯着那只悬在空中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
阿姨见状赶紧拦在了我们之间。“疏妙,圣诞…圣诞快乐啊。那个…刚烤好的面包你要不要吃一片。”说罢便把我往柜台后边拉。
我没有拒绝,任由她拉着我往后走。眼不见为净,以后还是少来这里,能不见就不见。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我心里的想法。
Finn在我被阿姨拉走的时候说了一句引爆我怒气的话:“疏妙,你怎么这么小气呢?不过是玩玩而已,童言无忌,别那么较真。”
呵呵,几年不见,中文水平见长啊。
我一把甩开拉着我的阿姨。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别闹了,你要是喜欢我,大不了我现在同意和你在一起。”
他话音刚落,我抄起柜台上滚烫的烤面包用过的铁板朝他的脸扔过去。
“啊!” 阿姨吓了一跳,惊恐地叫了一声。
在他狼狈地碰倒几个椅子才躲过扑面而来的铁板时,我气愤地走出了面包店。我把阿姨的店弄的一团糟就走人了,这么做确实不对,但我无法控制自己。都是因为这个人,我才会这么累,才会不敢去爱,才会委屈自己这么久。
--------我可以等。等你,等你做决定。
吴亦凡的声音在突然脑海中响起。他说他可以等,可以等我做决定。
---------Are you kidding me? 不过是玩玩而已,童言无忌,别那么较真。
---------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圣诞快乐。
Finn和吴亦凡的声音交替着回荡在耳边。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听着不同的声线,再次陷入混乱。那个夏天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一一出现在脑海。朦胧飘渺的声音和画面毫不停歇地在大脑里肆意蔓延。
这时,Finn穿着单薄的工作服追了出来。见他离的越来越近,我急忙站起身来,转身就走。然而我慢了一步,对方已经拽住了我的胳膊。挣扎了几下发现他看似普通的手臂竟然力气惊人,丝毫都无法挣脱,索性不动了。
“疏妙,那只是个玩笑,讲真的,如果你还是喜欢我,我完全可以接受你。”
狗改不了吃屎。人也一样。
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一次,我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臂,他却越抓越紧,并且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刚刚的话。
“你滚开!放开我!”
“不可能!” 他几乎是冲着我的脸吼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此时此刻他狰狞的面部让我心底最深处那最后一丝好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用力力地掐着他的胳膊,却没有丝毫的用处,反而越掐越紧。他双眼泛红,仇视着我,像是恨不得要杀了我似的。现在基本上能断定他肯定多少有些心理问题。
“放开!放开!” 激烈挣扎过程中,我的羽绒服拉链被他扯坏了,冷风嗖嗖地灌进大衣里。我的利器终究是不敌他的。书包背一把扯下,甩到地上。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向后倒去。
“疯女人!” 向后仰的那个瞬间,我听到他说了这三个字。
突然,我后腰上多了一股力量,一把将我托起。几乎是同时,我看到Finn痛苦地捂着脸倒在地上哼哼着。
面前的人穿着一件橘色高领毛衣和一件黄色的大衣。将Finn打倒在地后,他甩着拳头转了过来。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吴亦凡见状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说:“下回再让我看见你纠缠她可能就不止吃一拳真么简单了。”
说完酷酷地捡起地上的书包朝我走来。他嘴边还未愈合的伤口加上凶狠的表情,还真挺像不良少年的。
他拉起我,临走时还不忘补上一脚。Finn还没缓过神来,就又被踹了一回,差点没晕过去。我被他拉着,艰难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
Finn恶狠狠地朝我们比了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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