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早上,天空下起了暴雨。大家躲在灵棚里一边躲雨,一边紧张地盯着江里,希望这时候能看见王一平浮起来。半个小时后,暴雨停了下了。江水此时似乎流的快些了,雾蒙蒙的江面之上,依旧没有王一平的影子。
几家人在一起商量之后决定拆除灵棚,同时委派几个亲戚朋友去紫罗湾寻找王一平的遗体。离开江边时,他们烧了一些钱纸,希望王一平快快显灵,早点入土为安。
祈冰和志军要求和他们一起去紫罗湾,但他们不同意。祈冰问为什么不让去?他们说你们和王一平太近了,看见了不好,会伤心的。祈冰觉得这不是理由。祈冰坚持要去,他们也只好同意了,但提出不要祈冰和志军动手抬运。这个要求,祈冰和志军答应了。
暴雨过后,地上湿漉漉的。太阳出来后,经过一阵暴晒,更显得闷热难当,汗如雨下。
紫罗湾其实是江边伸向江中的一个突出的小岛,江水流到这里遇到阻碍,打了个弯,然后再顺势而下。紫罗湾的江边全是沼泽之地,高高低低的芦苇随风摇曳,不时有几只野鸭子从芦苇深处飞将出来。
一行人踩着稀泥,小心翼翼地往紫罗湾的廻弯处走去。穿过芦苇丛时,不时可以看见一些似乎是淹死的动物尸体,肿胀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大家屏住呼吸,掩鼻而过。
“注意!前面有一具人的尸体。”同行的人中有人叫道。
有几个胆大的人慢慢靠近一看:是个女尸!这个女尸匍匐在沼泽地里,长长的头发凌乱地趴在背上。
他们绕开女尸,继续往紫罗湾的深处走去。他们一方面通过味道来找寻尸体,一方面靠观察来发现尸体。围着紫罗湾走了近一个小时,他们一无所获。
天上太阳炙烤,泥里水汽蒸腾,大家汗湿衣衫,非常疲倦。
“也许还没冲到这里来吧?”有人发出疑问。
“再找找吧。”有人坚持。
大家继续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四处逡巡着、寻找着......祈冰努力地睁大着眼睛,四下里探望着。
突然,靠近江边的一块沼泽地里,似乎有一个半黄半蓝的人形的物体在那里浮着。祈冰喊了一声:“快看那里!”
大家顺着祈冰手指的方向望去,觉得像是个人!
他们慢慢接近这个人形的物体。有两个人走到近前查看,随即大喊着:“是个男的。”
祈冰忍着恶臭,也凑近一看,顿时呆住了。蓝色的西装短裤,王一平那天不正是穿着这个吗?!人侧躺在泥地里,虽然涨得厉害,但模样大致还辩得出来。
王一平的一个叔伯兄弟辨认了一下,也说是王一平,绝对没错。
大家没想到今天能找到他,在悲痛之余,一边安排人通知殡仪馆来车,一边商量着如何将王一平弄上来。
祈冰此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志军一边啜泣着,一边说:“太惨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祈冰蹲下身子,任凭泪水肆意地流淌着,颗颗泪珠滴滴答答落在水坑里。祈冰这时万般难过,也万般自责。他怪自己不该率先下水,如果不是这样,王一平也不会贸然下水。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王一平,如今已是阴阳相隔了。王一平音容笑貌宛如眼前,但却是永远的定格住了。
“车来了,赶紧把人抬上去!”
眼前人影瞳瞳,紧张地忙碌着。
祈冰仿佛沉浸在昔日和王一平的交往中,那个长着一双鱼泡眼的,那个会说快板书的,那个藏着几本黄色杂志的,那个被人戏称为“王疯子”的王一平,是那样活泼、是那样实在。而如今他却躺在这样一个本不该来的地方,他是睡着了吗?还是太累了?
“起来吧,祈冰。他们走了。”志军小声提醒祈冰。
祈冰抬起头看着他们抬着王一平缓缓走出芦苇丛。
芦苇随风摇曳着,低垂着枝头,仿佛在向王一平致哀;野鸭鸣叫着,展开笨拙的翅膀,仿佛在为王一平致悼。
祈冰和志军缓缓地离开伤心之地,眼里满是悲戚,心里满是哀思。
到殡仪馆为王一平送行的那天,王一平妈妈已经哭昏了好几回,却坚持要到火葬场送儿子最后一程。大家极力劝慰她不要去了,去了更伤心,更悲痛。王一平妈妈坚强地说:“我儿还没工作,还没成家,还没享受到人间的一切,就这样提前离开了。我要去送送他,告诉他,要他在那边好好的,不要再去玩水了,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我儿一个人在那边,无依无靠,我心不甘啊,我心发痛啊。”
王一平的爸爸说:“让她去吧。要不她会悔恨自己的。”王一平的妹妹打着手势说:“我会照顾好妈妈的,让妈妈送哥哥最后一程吧,我也要送我哥哥最后一程。”
众人见此情形,无不泪眼婆娑,心酸不已。
王一平最后葬在他老家的一块公共墓地上。
办完王一平的丧事,几个家长在一起开了个会。大家觉得王一平之死,几个孩子或多或少有点责任的。虽然王一平爸妈并未怪罪几个孩子,但大家心里一直感到歉疚和不安。
这次是刘莎莎的爸爸参加的。刘莎莎爸爸来之前,刘莎莎妈妈一反常态,竟然十分同情王一平家的境遇,主动提出要刘莎莎爸爸和几个家长合计一下,共同出点资,算是一点敬意吧。
人命关天,人死为大。对于刘莎莎偷偷跑出去和祈冰他们一起活动一事,刘莎莎妈妈并未追究。
王一平爸爸知道几个家长的意思后,却坚持不要他们出钱。
王一平爸爸说道:“孩子们的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一平的死不能怪罪其他孩子们。这是个意外。一平不听劝,坚持要下水,方才丢了性命。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也就不要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谢谢大家的好意,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
祈冰爸爸说:“你毕竟失去了儿子,我们心里愧疚啊,出点钱是应该的啊。请你一定收下。”
王一平爸爸坚辞不收。无论大家怎么劝,王一平爸爸不为所动。
见王一平爸爸如此坚决,如此宽容大度,祈冰爸爸一把将祈冰拉到王一平爸爸跟前,说道:“老王啊,这样吧,一平走了,你家里不能没有儿子。祈冰你跟你王叔叔跪下,从今以后你就是你王叔叔的干儿子了。”
志军妈妈见状,也把志军推到王一平爸爸跟前,说道:“一平爸啊,我家志军也算一个,跪下,志军。”
祈冰和志军含着泪水双双跪在王一平爸爸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王一平爸爸慌忙拦阻。
“就这样定了。以后你家有什么事,包括一平妹妹的事情,都由他们包了。”祈冰爸爸不容分说地说。
“这样吧,你们也别太客气了。干儿子我认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支应的。”王一平爸爸最终让了步,同意了他们的这个要求。
其实从祈冰内心来说,也有这个打算的。他愿意做这个干儿子,为了一平,为了一平可爱的聋哑妹妹。眼下爸爸主动提出了这个请求,也好在于王一平爸爸同意了。
逝者已逝,活着继续。
从这个时候起,祈冰、志军,还有刘莎莎和柳箐都已经把王一平家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了。
无论是平时,还是节假日,他们都会去王一平家,一方面帮助家里做点事情,一方面辅导王一平妹妹的学习,还有一方面是抚慰王一平爸妈受伤的心灵。
眼看入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祈冰心里越发变得沉重和愧疚起来。要不是这次事件,王一平也会像自己一样开开心心地去报到上大学了。
祈冰一边在哀叹生命的无常和脆弱,一边在忧心以后王一平妹妹失去了哥哥,在以后的生活里能否适应没有了哥哥的日子。虽然他们愿做王一平妹妹的哥哥,但毕竟血浓于水,亲情胜过友情,哥哥的位置毕竟是任何人无法代替的。祈冰想的是如何让王一平妹妹早点走出悲伤的处境,让她知道哥哥虽然离开了她,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庆幸的是祈冰所在学校在本市,离家不太远,可以有时间时常来看望王一平妹妹,让她接受他们的的存在,以及结接受他们的鼓励和帮助。祈冰也想委托志军、刘莎莎和柳箐,他去不了时,他们可以去王一平家,让王一平妹妹觉得温暖,觉得安心。
祈冰的想法得到他们的支持和配合。不啻是祈冰,他们也是如此,都有责任和义务帮助王一平的妹妹和她的这个家。
令刘莎莎没有想到的是,妈妈并没改变她对祈冰的看法,她依旧警告刘莎莎少于祈冰来往。她关心王一平家的事情,并不代表她同意刘莎莎和祈冰的来往。
刘莎莎觉得无奈,她时常猜不透妈妈的想法,虽然她是妈妈的女儿,有时觉得自己的妈妈像是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