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庭院流水潺潺,假山凉亭中,帝天蛮拿起酒壶仰头豪饮,一口见底。
砰的一声,又一只空酒壶清脆落地,碎片敲打在遍地的空壶上发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
阡子默自假山下而来,英姿勃勃的身影停在凉亭口,扫了石桌上石椅边满是横倒竖歪的酒壶,“陛下,是否有什么愁心的事?”
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帝天蛮没有答,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只酒壶摇了摇,是空的就随手一扔,然后又抓起一只摇了摇,是空的便又一扔。
反复的动作做了好几回,终于抓到了一瓶还有酒的酒壶,打开又一饮而尽。
“这些真的是上好的女儿红吗?”
帝天蛮豪迈扔开那酒壶,绝魅的碧眸凝想当空明月,唇角微扬勾起比月还美的弧度,“为何一点都不醉人呢?”
“陛下向来千杯不醉,若是陛下心不愿醉,又有什么酒能让你醉呢。”
“呵!”
轻笑出声,分不清是苦还是冷,子默果然是明眼人,一眼就看穿他是在借酒浇愁。
帝天蛮唇角的笑渐渐消去,他从石椅上起身来到长椅上坐下,单腿曲起一手搭在膝头,身子慵懒地靠着背后的凉亭柱,眼神放空地似若看着穿梭在假山间的小溪流水……
这摸样颓废得伴着憔悴。
即使面临一场恶战,即使面临下一刻就会死在沙场上,阡子默都从没见过如此这般的神情在帝天蛮的脸上停留过。
“是不是醉了就可以犯错?”
良久,帝天蛮忽然眼神迷离地对上阡子默,如同一个迷了路的孩子,眸光是那样的彷徨、那样的无措。
阡子默内心有股说不上来的震撼,帝天蛮做事向来他说一就不许别人说二,他说的话就是王法,他决定的事不能也要能。
所以这么一个决断的男人怎么会问出那样的问题,就像在乞求别人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他才敢去犯他想要犯的那个错。
“那个错与雪妃娘娘有关吗?”
阡子默斗胆一问,帝天蛮眼神晃了一下,似在挣扎着什么,沉默了半晌后将视线又垂向了山间的小溪,“弩人是不能爱上汉人的……”
时间就这么好似被冰封了一般,阡子默只觉耳里一阵轰鸣,迟迟不能从帝天蛮说出的那句话中反应过来。
因为他不能深想,也不敢深究,“陛下……”焦躁地开了口,却听帝天蛮又道:“她怀了我的骨血……”
※
“她腹中的血脉,我该留还是该断?”
帝天蛮问得是那样的忧伤,若是有心加害,为何连半点杀意都听不出来?
阡子默半张的口紧紧地合了起来,这似乎是有生之年以来第一个让他开不了口回答的问题。
帝天蛮见他不答又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在万千百姓面前许下的那个承诺?”
阡子默就像陷在了沉默里怎么也出不来,他当然记得他曾在万千百姓面前许下的承诺——
十年来,他是万民心中独一无二的王,他们遵从他,敬佩他。
可在知晓他将要迎娶汉人公主时民愤四起,不满身为帝王的他竟然忘记了国恨家仇,所以他曾在城门之上对万千百姓许下承诺,有朝一日,他定要将汉人公主的尸首悬挂在城门之上,血祭枉死的弩人天灵!
“龙胎流着弩人的血,自当该留。”
“……”
沉默以对,阡子默的回答似乎并非帝天蛮所求的答案,他从长椅上站了起身,幽幽地迈开步子,身子有点晃,脚步却很稳。
“陛下。”
当帝天蛮走过身边的时候,阡子默握住了他的手臂,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出口,帝天蛮的表情也从期待着变为了一潭死水,“这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对不对?”
嗤鼻一笑,不是笑他而是笑自己,帝天蛮拉开阡子默的手就从他的身边走出凉亭,一步步渐行渐远……
※
屋中,越圣雪一脸的忧心忡忡,如果自己担心的事是真的,那帝天蛮的性命就岌岌可危。
想到他可能岌岌可危,她的心竟跟着有点痛……
“公主,你还是不信娜娜说的吗?”
娜娜的出生打断了越圣雪油走过久的思绪,她摇了摇头,“小傻瓜……我只是心疼你受了伤,若不是呆在我的身边也不会连累你受伤。”
“才不是公主的错……既是死,娜娜也甘愿一辈子留在公主的身边,真的真的!”
生怕越圣雪不信似的,娜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也不顾那么用力自己手上的伤口有多么的痛。
越圣雪一手来回轻抚着娜娜的伤处,“小傻姑,不要乱用力,这样的毒伤口,养不好就会裂开——乖,夜已深了,你先回屋歇息吧。”
“娜娜能留在这里陪公主吗?”
娜娜才不舍地问道,就听门儿咔嚓的响了,回头一瞧竟是帝天蛮站在了门边,“陛下。”
娜娜一惊立刻从*上跃起身向他躬身行礼,“退下。”
威严凛然的二字一出,娜娜总有千万个不舍也不得不遵从,她仍旧不放心地回眸看了眼越圣雪,见她点点头示意让她放心,才迈开了步子。
她们之间的那一言一行,一个眼神都让帝天蛮看着很不舒服,就像是他看不懂的暗号一般。
娜娜脚步不敢怠慢走过帝天蛮的身边时又再恭敬地欠身行了礼,然后为他们带上了门。
门关起的一刹,越圣雪的心莫名地一颤,只见帝天蛮的面色和眼神都阴沉得很吓人,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向*头的纱布——不会是猜透她的谎言,回来兴师问罪的吧?
“陛下,那么晚了有何事?”
越圣雪镇定地问道,掀起薄被从*上下来走到帝天蛮的跟前,只见他似笑非笑吐出四个字:“同*共枕!”
一身的酒气逼人,越圣雪下意识地抬手掩着鼻,帝天蛮以为她在拒绝他,一手拽住她的胳臂就往自己怀里拉,“你是我妻子,我是你夫君,夫妻就该同*共枕,不是吗?”
明明醉是醉了,说话倒是挺溜!
越圣雪白了他一眼,使劲地拉开他紧紧钳制的手,“你以为拉开我就能逃得了吗?”帝天蛮不悦得握地更紧。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她只是见他醉了想要扶他*休息,“你不是要同*共枕吗?不*怎么共枕啊?!”
越圣雪理直气壮地顶过去,偏不巧直直地对着帝天蛮的眸,微眯的眸子像是在笑,自个儿的小脸竟就这么红了起来。
可恶,喝醉的可不是她,怎么说胡话的却是她!
听她这么一说帝天蛮倒是先松开了手,越圣雪见他站着身子却摇摇晃晃的,大人不记小人过一把扶住他将他扶到*边坐下。
不过一个转身就听他“噗通”倒在了*里,高大挺拔的身躯呈大字型的躺着。
越圣雪无奈叹了口气,就像个温柔的妻子般为他脱去鞋子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的身子摆正,给他垫好枕头,再一手拉起薄被为他盖上。
刚想转身为他去打点水来洗面,帝天蛮竟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里扯,“帝天蛮!!”
越圣雪一个心惊又直呼了他的名讳,整个身子就这么俯卧着压在他了的身上,耳朵不偏不倚得贴在他的心口——
噗通!噗通!
铿锵有力的跳动震着耳膜,她竟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得奇妙。
想起父王可能派了杀手来索要他的性命,而他也许真的会因此丧命,她的心却并没有一丝喜悦……
明明……他明明就是个毁了她清白,也许将来还会杀了她的大恶魔,可为何呢,为何她就是不想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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