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
他的师傅,也就是冥月教的前任教主说,自己是被弃于路边的婴儿,是师傅把自己拣回来的。
所以,他身世不明,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连封雪淮三个字,也是师傅赐予的。
师傅的名字叫封停云,江湖闻名的翩翩公子,也是无人敢掠其锋芒的冥月教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无多大的反应,甚至心中连一丝波动起伏都没有。父母又如何,既然他们已经将自己遗弃,就不必花功夫再去劳神苦思,更不会去做那万里寻亲的蠢事。
所以他只是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那年,师傅告诉他这些事的时候,他七岁。
你这样的性子啊,从小就不哭不闹,师傅看着自己笑道,这样的性子,本该是很适合继承我的衣钵,冥月教,必定会在你手上更上一层楼的。
既然如此,他不明白师傅的脸上为何还带了一丝喟叹和苦涩,视线从他身上落向远方不知名的某一点。
只是你的人生,难免会有一丝遗憾,师傅缓缓说道,见他漠然的神情浮现一抹困惑,又笑了。
相思之苦,相思之甜啊……
话说了一半,便消失在叹息之中,他却骤然明白了师傅所言。
常见师傅独自一人在病发时遥望神伤,也曾对自己说过他终其一生都忘不了一个人,那想必就是师傅所说的相思吧。
不过他没有兴趣尝试。
居高临下才是自己的位置,高处不胜寒只是弱者用来安慰自己的,他却享受着寂寞的感觉。
正如父母和亲人,他从来不会花费心思去追求一件虚无飘渺的东西。
初春方到,雪还未融。
他莫名心情大好地来到镜湖泛舟。
舫上拨着琵琶的红衣女子与常人无异,却常有人一掷千金只为了博她一笑,在自己看来是十分无聊的。
女子固然绝色,却还要倚门卖笑,买笑的商人丑陋无比,却往往能决定这女子的命运,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如此的讽刺。
几个冥月教的对头冷不防前来偷袭,却丝毫没坏了他的兴致,轻松地解决了他们,船也有些破损,索性就着月色用上轻功回到岸上。
清冷的月色下,一叶小舟飘荡在离岸不远的湖面,仿佛还卧着一个人。
他正好抬起头望向自己,瞬间凝住的眼神闪过一抹惊艳,看着自己即将要落到他的船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仿佛已被摄走了魂魄般地盯着自己。
真是有趣。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又是一个被表相迷惑的庸人。
轻轻一挥袖,看着他昏迷过去,便走了。
那一夜,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那个无辜的旁观者,自己难得慈悲没有下杀手的人,就这样被轻易地抛诸脑后。
后来才知道,他有一个与他外貌毫不相符的名字,惊鸿。
为什么要灭了秦家?
其实秦家与冥月教的利益并没有直接的冲突,势力扩张也不急于一时,自己之所以答应擎天门的要求,只不过是为了看一看,在那张淡然无争的表情下,是否还隐藏着什么自己不为所知的东西。
当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在一夕之间崩溃时,他是否还会笑得那样淡然,淡然得,仿佛是水墨画中的一抹天青,随水而逝。
事情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曾几何时,那张脸的一颦一笑,足以牵动他二十几年冰冷的知觉。
他望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不该相信自己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从心底硬生生地裂了开来。
那人为了傅离珑的死而大动肝火的时候,再次见到他而眼底闪过一抹迷离的时候,听到有茶可喝有酒可饮而双眸发亮的时候。
待听到那人失足落江,生死未明的时候,他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早已把记忆中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
而那时,已太晚。
幽阶一夜苔生。
遭了暗算,那人本以为废了他的武功,加以□□毒酒,便可令他无计可施,却未料到自己早有防备,不说出来只不过为了不想打草惊蛇,如今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他也走得神鬼不知,可以一网打尽。
惟一的变数是那个婢女。
本想杀了她以绝后患,她却一无所惧,反而神色自如地与自己周旋,那一瞬间仿佛与记忆中某张容颜重叠,让他莫名一动,没有下手。
只下了禁制要她到迟箫亭等自己。
一霎晴风回芳草,荣光浮动,卷皱银塘水。
身体还是无法避免地受了些内伤,武功也大打折扣,一路上走得愈发有些慢,简直不像自己的作风了。
天依旧明亮着,却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终于来到了炽木。
而迟箫亭在城郊。
撑着伞到那里的时候,已近黄昏。
那人斜斜倚在阑柱上沉沉睡着,外面的雨还未停,连带他的衣裳似乎也沾了些湿,水气顺着散落到额前的发缓缓滑下,滴进那前襟掩不尽的锁骨处,看得他一时微征。
半晌走近,带着些自己也不甚明白的波动将披风盖在他身上,又盯着他看了许久。
那人丝毫未觉,依旧睡得香甜,眉间舒畅不见怨怼仇恨,仿佛还是从前云淡风清的他。
刹那间,他明白了一件事。
往事,并没有在那人的心里留下多少阴影。
纵然走过多少风雨,他依然是他,名不相符却独独能吸引别人视线的秦惊鸿。
心底不自觉吁了一口气,也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轻松与释然。
他没有事,也没有变。
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的睡颜,心情宁和。
把这篇自己也有点不知所云的番外送给所有喜欢封雪淮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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