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康熙三十四年(一)挥剑断情

二月己亥, 以郭世隆为浙江福建总督。丁巳,太和殿工成。

——《清史稿》

自胤禛昏迷之后,我已经几个月未曾见他。请旨留在木兰围场, 康熙也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年过后, 宫里又有三道旨意催促我早日回宫, 但我都以身体抱恙为名一一婉拒。

手边放满了胤禛府邸寄来的近百封密信, 一封也未曾开启。启了也不能回, 何必徒增困扰?怀抱含着桂花芬芳的信函入眠,这些日子才好睡了些。在围场的日子,每当我冷了热了总有人贴身伺候, 丁点儿错漏都不曾出现。谁竟也把我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回头想想必都是他的安排。

从玲珑仓促走了到现在, 几个月没有传回一点消息。我心里不是滋味, 时常以此发酒疯。每每醉醒, 都有一碟精致如初的桂花糕,一杯沁人心脾的养颜花茶放在我的左侧, 就如同她依然还在我身边不曾离去。我没有去猜想是谁,几经波折后难得糊涂,何必又让自己去累呢?

是该回去了。冰冷的手掌被北方凛冽的寒风吹得通红,走到哪儿都蒙面怕冻的我,敞开着中门, 耳边的呼啸声似乎传来了远方亲人的期盼。若月的孩子要出世了, 我作为她最重要的亲人必须回去。何况昨天夜里胤禟也传了话来, 胤禛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 这几天已经可以拉弓策马。脑海中不断重现他们的容颜, 唯有静心不语才能得片刻平静。

“月儿,我的差事也办好了, 明天起程回京,你考虑得怎么样?”手里拿着西式怀表,男子身着白色长衫风尘仆仆而来,深褐色眼眸镶嵌在修长的超白肤色的脸上,在未来世界里这就是典型的西方混血儿。

“白大哥,我想好了,我要回宫。”我从容起身作答,拿起桌上另一块他送给我的西式银白色怀表打开,时间分明一分一秒在流逝着,内侧镜片上恍如昨日的影响都已经不复存在。

是的,他就是当日在醉仙居被我泼了一身污水的白云,也是太子哥胤礽送给我的大礼。白云是传教士白晋的二公子,康熙二十七年随父亲来到康熙大帝身边。直到去年,白云才第一次见到太子并留在胤礽的詹事府做了七品主簿,负责翻译等事务。这样,一个是康熙的左膀,一个成为接班人的右臂。胤礽知道我认识他,本只想让我们见一面叙旧,但康熙在众人意料之外答应我留在木兰围场,这才以修建教堂为名把白云留下照顾我。

“每回回宫都要领罚,这次已经发了好几道旨,回去还不定被怎么处置呢。”我合上怀表,把它挂在胸前,右手轻抚着垂于腰间晶莹剔透的透水白玉,定了定神。不知怎的,心烦意乱时握它,它便有灵性般的瞬间温暖起我来。

“每日和你探讨西学,可是你的性子可一点儿也不像是西化的Miss。就算是满口流利的英语,终究也还是胡思乱想的中国小女人。”

我一定这样的话,哪里还能平静,身后就打向他的胸口,“我是老虎不发威,你也敢欺负我了!”嘟起嘴看着他的模样想来滑稽,不到半秒两人便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这倒是像啦!”

第二日,我们便轻装简从踏上了回宫的道路。归途总是特别的快,或许是因为期盼的心,我们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走完了原来的路程。

回宫的时候紫禁城太和殿已经工成,真后悔没能看到它竣工的一刻。自明代以来,太和殿风雨变迁,如今终于重建竣工,适逢康熙要北上用兵,可谓恰到好处。

我先到宫里看了即将临盆的若月,又和好久不见的罗密欧朱丽叶叙叙旧,几个月不见,他们哪里还认我这个主人,只有天天伺候它们的翡翠可以近身亲热。我逗了一会儿,便动身前往良妃的寝宫。她正坐内堂,一如平日的高贵冷艳。

“身体都好了吧。”

没让我起来,我只好跪着回话。“回良母妃,月儿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木兰围场跟你们八字相冲?一去一回,你和四阿哥都病了几个月,我们多操心是无碍,可是还惹得皇上劳神。几次来我这儿都说起你,如果再不催你回宫倒是我这个做母妃的不是了。”

“月儿错了,请母妃责罚。”反正逃不了,不如直接给你台阶下,省得浪费唇舌。

“你也是聪明的孩子,既然如此,本宫就从轻,到新建成的太和殿做几天宫女吧,我想皇上也会赞同的。”

呵呵,我看就是皇上老爷子的意思,绕圈子办事儿他最迂回了,“月儿谢恩。”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地面由死前七百一十八块苏砖铺成,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级别最高的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这样雄伟恢宏的大殿,在紫禁城内也是寥寥可数。有幸成为这里的宫女,让我区区历史系一个小小研究生见证它的伟大的历史兴衰,良妃娘娘实在是感谢您!

殿内的其他宫女太监都知道我的身份,哪里敢让我做粗重的活儿,我拿着扫帚在殿内晃来晃去,不停的打量内殿的装饰物。现代的史学家们,哈哈,想不到还是我王皓月的命好啊,你们看仿制品,我亲手摸过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紫禁城!

我完全陶醉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中,直到康熙走到我的眼前,我才立刻回神跪下。

“月儿给圣上请安。”怎么有空过来看我,您也太闲着了吧?

“知道回来了?”这不是你们催的吗?

“圣上,您千万不要为月儿费心,您的雄才伟略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嘴皮子还是那么硬。静养,也没把你的心养出来。要继续跪着?”

“月儿是奴才,只能跪着。”我看还是跪着安全……

“哈哈哈哈!你不在也好久没这么大笑过了。”康熙走上殿阶,高高在上,“好个不自称‘奴才’的奴才。”他直望着我的眼神,仿佛要吞噬我的世界般锐利,“不久后,胤禛等几个阿哥就要秘密随我远征葛尔丹,学习行军打仗的实战技法。胤禛说服紫漪前来求我,让你给他做侧福晋……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仔细想想……”

我抬头便答,没有半点儿神情,“不用想,我不愿意。”

康熙饶有兴致的盯着我的后方,“哦?做侧福晋委屈了,那是要嫁给其他阿哥?”

我拍拍手自己站起来,跪累了,不想跪了。“只要是阿哥,我都不愿意。”

殿门被太监大力推开,刺眼的阳光从蔚蓝色天际直射入内,众阿哥们齐齐跪在殿外。原来今天,是康熙视察的日子。我身着淡绿色宫装如雕塑般屹立于太和殿的中心,抬头挺胸望着康熙大帝,背对着所有随驾而来的皇子,再次大声作答,“只要是阿哥,我都不愿意!”

“好!朕就答应你,从今往后不准任何阿哥为了你求朕指婚。”

我闭眼,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霎时熄灭了……若是无缘,便要早早断了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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