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连天暴雨打落在一群心急如焚的人身上。我简直睁不开眼, 只感觉每一滴雨打下来都有着让人心痛的重量。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就这样飞驰着,在看不清前路的狂风暴雨中靠着感觉和意志前行。
“八哥!有岔路口, 怎么办?!”九阿哥胤禟跑在最前面, 这条路他带兵走过, 最是熟悉。
“走大路!”我只听见胤禩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 带着我策马往大路狂奔而去。
我们都没有把握, 甚至有可能白云并没有走两条路的任何一条。只因心中的忐忑而不停地向前方驶去。不想再经历失去,只是如此。
我们顺着大路朝东北方向前进,一个时辰后, 在暴雨中进入了一座人迹罕至的高山。山路蜿蜒,要上山必须下马步行。
“肯定不是这条路……肯定不是!你快骑马回去, 快!”芸嫣在风雨中拉扯着胤禟的衣襟, 她痛苦的眼泪已经和雨水并流, 淹没在昏天黑地里。
胤禟任她抽打没有反抗。我抬眼望去,这样的一条山路, 只是在浇灭我们的希望。
胤禩突然下马,从右侧的石壁缝里扯出一条蓝色的布块儿,他急忙来到芸嫣的马前,捉住芸嫣正在向胤禟抽打的手。“是不是弘昀的!”
芸嫣见到破布块儿立刻清醒过来,从胤禩手中扯过它紧紧握在自己的心窝, 眼中透过一丝希望的喜色。“弘昀!”
“所有人下马进山分散搜寻, 有消息发信号回报!”胤禟一声令下, 身后的一队人马立刻在他的带领下准备冲进山里。
芸嫣拉住了他, 跪地请求。“一定要救他!无论用什么方法!”
“他会的!现在不是求的时候, 快进山!”我拉起芸嫣,拽着她往山里跑, 胤禟很快跑到了我们前面,与胤禩会合。
我不适合搜救,因为体质。半日过去,没有一点儿消息,我的额头却开始不争气的发烫了。挣扎在密集的草丛中缓步前进,一不小心跌倒在石子堆里。
“月儿!”胤禩大步折回扶我。“先让侍卫送你回行宫!”
“不行!”我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不该跟出来拖慢大家,但如今人已经出来了,现在带人回去,岂不是减少找到弘昀的希望?”
我固执地看着胤禩,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胤禩也不由得我反抗,直接把我背在背上,快速往前走去。“最后一次,就让我再背你最后一次。”
风雨渐渐地小了,我的眼睛也慢慢可以睁开。可是我仍然看不清前路。胤禩,你也是吗?
即将入夜,寻找弘昀的路,变得更难了。
和胤禟约好,如果入夜前还不能找到,就在山腰的风雨亭汇合。胤禩背着我一步一步爬上山腰,在即将到达的一刻,听到了响亮的争吵声。
“你是不是不想找他!”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命人返回!”
“你!妇人之见!我是派人回去找更多的人来,再说我们火把有限,马上入夜了,找起来会更困难!”
“休想骗我……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救弘昀,对不对?!”
“你不要发疯了!”
我赶紧从胤禩的背上下来,拖开胤禟,“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吵架?”
“你也没有发现?”胤禩走上来,询问胤禟。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从山脚搜到山腰,一路从山顶搜到山腰。这样的方式是最快的。
“我刚从山顶下来就被一通痛骂,只有这一条路,还没有走过……”胤禟心中憋闷,但在我们跟前,他没法开火。
“在援兵来搜山之前,我们先走完这一条路。”胤禩转过头对芸嫣说,“如果这一条路也没有,我们只能守在进山的路口等援兵。你也不想错过他们吧?”
芸嫣点点头,跑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天色很昏暗,但还有一丝未曾全退的微光。我们依赖着这一点光一直往里走,直到听见断断续续传来的水声。
“前面有瀑布。”我脑子里显现出各种电视剧的情节,山间的瀑布是最好的掩饰。可是我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越往里走越觉得熟悉。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所以才脱口而出前面是瀑布。先前因为急躁还有天气的阻碍,再加上我向来是不识东南西北的,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仔细回想,这里……是木兰围场旁的雷山!多少年前,我和白云曾经在这里游玩过,还在瀑布口刻了一串字!
想到这里,我加紧了脚步,因为我确定,白云是想引我过来,只是没想到我心烦气躁早就忘了这个地方,还好误打误撞重新来到这里!
山间的飞瀑高达百米,加上暴雨的洗礼更加雄伟壮观。来到瀑布前,我对芸嫣说道,“我肯定他就在瀑布后面的石洞里。芸嫣你听我说,白云的目标是我,只要我拿出解药弘昀就会没事的。所以你和胤禟留在外面等我们,好吗?”
“不!月儿,我知道你怕人多坏事。但是请原谅我,我是一个母亲,我必须亲眼看到他平安!”
说完,她已经不顾我的阻拦,从侧面往瀑布后的石洞走去。
“一起进去吧。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留下来。”胤禟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往石洞的深处走去。
阴暗潮湿的洞内,有着一丝微弱的火光。一进洞,我们的视线已经集中在正中心的石台上。弘昀双手双脚被绑死,口则被白云用白布捂嘴。他仍然在挣扎,可是动作很小,被抓了大半天,应该是很累了。
白云在昏暗的角落里,执剑坐立。他双目紧闭,衣角滴水,盘膝倚壁,面带痛苦。风雨无情,恶毒缠身,怎么会有一天我们走到了这一步……
“来了。”他睁开眼睛,冷若冰霜。“解药带了吗?”
我走上前,从腰间掏出一个紫色的葫芦瓶。“我可以给你,可是你会信守承诺放了弘昀吗?”
“或许不会。”他笑了,讥笑着一切。“但是,你赌得起吗?”
是啊!我们赌不起……谁都赌不起。我该怎么办?不能被白云看出我的顾虑,不能慌。
胤禟拔出剑,指向白云。“月儿,你根本不必给他解药。因为在他动手之前我已经杀了他!”
“哈哈哈哈!九阿哥,您真是心狠啊……就现在的距离,你有十足把握可以先杀了我?还是,当你知道躺在台上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会学着安静一点!”说完,白云拉动一根隐藏着的麻绳,快速将弘昀移动在他身边一米处,剑锋所指,正是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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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昀!”芸嫣吓得大叫,接着扑过去拦下胤禟手中的剑。“住手!”
不明就里的胤禟已经方寸大乱。一旦真相大白,又有谁能不乱?他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凝望芸嫣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丝,半天说不出话来。胤禩见状上前告诫,“白云,你不过是求自保。我们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弘昀,解药奉上,并且放你离开。但如果你执迷不悟,休怪我们对你的家人动手。”
“八阿哥的话在情在理,我白云是什么角色什么身份,况且你们还有我这么多的把柄。月儿你把解药给我,我一定会放了弘昀。”
白云,今时今日的你,我不能不怀疑。“怎么给?”我双手伸出,但没有把瓶子扔过去。
“我先带着弘昀走到瀑布口,你们绕到山洞里面来,等我拿到解药立刻放开弘昀。这样,我才有把握拿到解药后有逃生的路。怎么样?”
我轻笑道,“我们有的选择吗?一开始,你就已经计算好了。”
我们一步一步往里挪步,而白云则带着弘昀一步一步往瀑布口移动。直到攻守之势完全调转,白云又开口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让芸嫣先服下解药,再拿着瓶子过来。”
“你这是诸多借口!”我害怕芸嫣的安慰也受到伤害,一万个不同意。
可是芸嫣不这么想,“让我去!”
她作为母亲的坚定,即便是我千般不愿也无法反驳的。在她恳求的眼神下只好把解药瓶子交给她,看着她慢慢地朝着危险走去。
“嫣儿!”胤禟的一声呼唤,让前进的芸嫣停住了脚步。这一声“嫣儿”,已经阻隔了多少年的山山水水,风风雨雨。直到白云一语道破,所有的过错都该由谁来承受……
一份从没有消逝的爱恋,却要在生死危机的瞬间重燃,但是时间,又怎么会给他们的不舍与错过放任分毫的眷顾。我们都太好强,好强到不希望对方受到一点儿伤害,好强到不愿意向对方坦诚自己的恐惧和痛苦……可是时间,你终究向我们证实了一点,因为好强,因为害怕,我们遭受了更多的伤害……
芸嫣终究没有回头,带着解药走向已经陷入罪恶深渊的白云。“白大哥……当日你救我,教我,开导我。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认识大家,不会遇到爱情,更不会有弘昀。他本该叫你一声叔叔,可如今你却把他捆在手里……”
“你我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白云眼睛盯着我们,似乎完全没有把芸嫣放在眼里。
“你不记得,我却还记得。我生来命苦,庆幸生命中曾遇见三个贵人。第一个是你,拯救我于风尘;第二个是月儿,给我一片天地;第三个是九爷,给我一段爱情……可是为什么我的恩人和贵人最后变成了仇人?而我和弘昀竟成为了你的筹码?如果是这样……我宁可做一个普通的风尘女子,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从来不曾遇到你们任何一个!”
芸嫣步步紧逼,形势开始变得奇怪。她将手中的瓶子放入腰间,朝着白云说道,“他们或许不了解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对不对?你早就在山洞里藏了机关对不对?你根本没有想过让他们活着离开对不对!”
“你快过来!”白云伸手去拉近在咫尺的芸嫣,可是芸嫣往后一退,躲开他的手。白云怒吼,“我要杀的是他们,你和弘昀跟我走!”
我们闻言立刻望山洞外逃跑,可是白云的一句话让我们不敢动弹。“如果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见我们不敢移动,白云才又开始和芸嫣说话,“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害了你,现在我带你们走已经是最大的补偿!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让你的儿子给他们陪葬!我已经在瀑布口布置了机关,只要我轻轻一按,里面就会立刻崩塌……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等收拾了你们我再去找凤仪那个贱人!”
芸嫣看着沧桑的白云,冰冷的泪,一滴接着一滴……“你一直在责怪大家,责怪皇上,责怪命运!可是白大哥,不是你的路不好走,而是你爱得不够深……我爱九爷,不问他爱不爱我;月儿爱四爷,不论自己身在何方;太子爱凤仪,即便凤仪一直爱的是你……可是你呢?你却能口口声声叫她一声贱人……”
我看着芸嫣,实在心疼。她站在我们之中,承受了多少强加的痛苦。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也不想再带着恨和罪孽过余下的一生,于是放开自己,真心对白云说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白大哥!我们都输了,在感情上我们都输了!谁也没有得到一份完整的爱,谁也没有得到一颗不破碎的心,既然如此,我们都不要计较,都放开怀抱不好吗!”
白云的沉默让我们得到了喘息,山洞里弥漫着水汽,湿润了每一个人的眼睛。他会做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水滴落地,气息微变。时移世易,感慨万千。
白大哥没有选择我们,依然选择了自己。他大步上前拉住芸嫣,然后猛地往后一跃,立刻伸手寻找早就设计好的机关。来不及了,我们距离洞口还有十几米,根本不可能出去!况且万一他对芸嫣或弘昀不利,为此我们也不敢动!
胤禟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芸嫣和弘昀,而胤禩的眼神却一直追寻着我,或许他们都认为自己找到了死得其所的定义吧……罢了,我也罢了。
正当白云抬头,而我准备闭眼受死,他却突然停了一秒没有按下去!正是这一秒,芸嫣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弘昀,额娘不想孤单一个人……”
弘昀的眼睛一眨,晶莹的泪水潸然而下!芸嫣一手牵着弘昀,一手死死抱住没站稳的白云纵身跃下冰冷的飞瀑!
“嫣儿~~~~~~~~~~~~~~~~~~~!”胤禟哭喊着跑到瀑布口想要跳下,可是却被胤禩拉住!“嫣儿!!!!!~~~~~~~~~~~~~~弘……昀……啊~~~~~~~~~~~~~~~~!”胤禟的手在瀑布边的石块间砸得血肉飞溅,可是黑夜里、百米的深渊下,哪里还能看见他们的踪影……
“不要冲动!我立刻派人去找,或许还活着!”说话间大批侍卫上山的声音已经传出,胤禩冲着胤禟的耳边呐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什么希望……入夜了,连人都看不见……还有什么希望……我跪在洞口,回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玲珑翡翠都牺牲了,□□没有意识,齐海下落不明,如今芸嫣也跳下了深渊。夺嫡,皇位,爱情……这可怕的一切恩怨,一次次夺走了我深爱的人。可是我却,我却还没有清醒……
站起来,从侍卫的手中夺过火把往瀑布口的顶端照去。为什么白云会停下来?为什么他没有触动机关?
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上,赫然有一排粗糙的剑刻文字:“月儿与最亲爱的白大哥到此一游。”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逼着白大哥刻上这些字,又歪歪扭扭地在旁边刻上一个乱糟糟的月亮。那时候你说过,月儿是我的恩人,也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所以,你想过放弃对不对?……你还是爱我们的,对不对?
终于,我忍不住哭出声来,“白大哥!芸嫣!弘昀!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你们!你们不会死,一定不会!~~~~~~~”
雨停了,风止了。满天的星光笼罩着我们回家的路。回家的路,不要越走越远……
“你说你有办法……”
“我先问你。你做了这么多,是不是一定要四阿哥登位。”
“是。”
“只要登位的是爱新觉罗胤禛?”
“是。”
“好……我的办法,可是算是一个惊天的阴谋。但是要实现它我却没把我要用多久。”
“不要告诉我它是什么……只要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好。”
胤禩骑马慢慢撤到我的身后,从此以后,不再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