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也察觉到了陈留方向的异常,但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生怕是董昭的计策,不敢轻举妄动,守紧大营,不给董昭任何机会。即使看到董昭撤退,他也没有下令追击。
他很清楚,他麾下的将士虽然有较大的进步,却还不能胜任这种夜间的混战。
第二天清晨,满宠派出斥候,打探消息。斥候还没回来,陆议的使者到了,向满宠解释了相关的情况,以及为什么没有联络满宠。他战前并不清楚能打成什么样,有见机行事的成份,所以不敢劳动满宠的主力。当然,若非满宠拦住董昭,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这一战的首功还是满宠。
满宠苦笑,心情有些复杂。他倒不至于和陆议争功,但他很清楚,在为将这条路上,他的优势并不明显,很难有突出的成就,最多跻身九都督,而且位置靠后,想和陆议这等少年英才争锋根本没有胜算。
满宠给陆议回了一封信,话说得很客气,表达了对陆议的钦佩,并表示不会与陆议争功,该谁的就是谁的,他会如实上书吴王。
满宠进军陈留,与张邈兄弟见面。
战斗当晚,大局已定之后,陆议就率部撤回浚仪,连张邈兄弟都没见着,更别提满宠了。如果不是城外残留的血迹和灰烬,很难相信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更难想象这场大战是两千人击溃了两万人,而统军将领竟是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
这一战对张邈刺激很大。如果说之前愿意向孙策称臣还有迫于无奈的心理,现在他已经认清形势,自己不适合这种乱世,要想过得安逸,还是选择一个强者依附。袁谭也好,朝廷也罢,都不是孙策的对手。一直以来,孙策只是不想强夺陈留,否则他根本守不住。
张邈心甘情愿的交出了陈留太守的官印。满宠接过官印,随即转达了吴王的命令:陈留暂时由豫州接管,按照豫州的规矩办,太守与郡尉分治,太守治民,由张超接任,郡尉掌兵,暂时由陆议代理。张邈与家属前往建业,另有安排。
张邈欣然从命。
张超有点意外,却也没有推辞,很开心的接受了任命,并派人通知陆议。陆议收到消息后,很快就委任都尉卫恂赶到陈留,接管军务。卫恂原本就是陈留太守府的兵曹吏,后来到豫州投军,立了功,又入讲武堂进修,毕业后在吕范麾下任职,驻守睢阳。吕范来浚仪后,他又跟到了浚仪,现在重回陈留任兵曹掾,代理郡尉职责,也算是荣归故里。他和张超原本就熟悉,两人合作,张超也没什么意见。
落实了职务之后,满宠又做了进一步安排。身为太守,张超要印行报纸,动员陈留百姓起来反击入侵,或是带着粮食进城,或是退入颍川、陈留境内,对依附董昭的世家进行策反,迷途知返的可以将功折罪,执迷不悟的,将来一定会追究,绝不宽恕。
张超俯首听命,按照满宠的要求写文章,印报纸,传布各县。不过陈留的情况不如豫州各郡国,识字的百姓不多,效果有限,张超请满宠安排一些读书人来陈留,到各县协助宣传动员。满宠早就集结了相关的人员,在陈国待命,随时可以进入陈留展开工作。豫州各郡国这几年推广教育成果喜人,不缺读书人。
与此同时,卫恂招募百姓守城,加强戒备。董昭入境,就地征集粮秣,不少百姓都遭了殃,向南逃的也不少,听说郡尉募兵守城,踊跃报名。卫恂精挑细选了一万多人,挑选了一些立功将士担任军侯、屯长,立刻展开训练。
张邈起程赶往建业。在路上,他与豫州来的运粮船相遇,看到一艘艘满载粮食、军械的大船,士气高昂的将士和民伕,他感慨不已,一声长叹。
“何伯求说得对,后生可畏,我辈当退隐山林,笑看风云,莫作撼树蚍蜉,挡车螳螂。”
——
东阿。
袁谭站在将台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战场。
数百架抛石机、近万张强弩正在集射,泥弹、箭矢此起彼伏,一阵接着一阵,没有停息的时候,打得城头的兖州军抬不起头来。望楼上,强弩手连续射击,对城头的重要目标进行狙击,破坏兖州军的指挥。
东阿不是高唐,程昱也不是朱然,冀州军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东阿城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可是袁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程昱的坚持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是与城俱亡的决绝。程昱曾是他的旧部,他也知道程昱的脾气,料到他不会轻易投降,但他还是没想到程昱会拼了命的抵抗,一连打退了他十几次强攻。
这是为什么?袁谭想不明白。程昱这是对曹昂的忠诚,还是对我的失望?他明明知道,就算曹昂带着所有的兵力赶来增援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兖州如今内乱四起,曹昂疲于奔命,能赶来解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这么做除了增加伤亡,增加仇恨,断绝自己的生路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总不会是在等满宠的增援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肯定要失望了。满宠只想守住豫州,根本没有进入兖州作战的意愿。他手里只有一万机动兵力,眼下又去了陈留,迎战董昭。面对董昭的优势兵力,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
“噔噔噔!”袁谭的思绪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回头一看,一个掾吏快步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份军报。袁谭目力很好,一眼看出上面的紧急标志,顿时眉梢轻颤。
沮授迎了上去,接过军报,检查了一番。“是董昭的。”
袁谭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董昭击败满宠,拿下陈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形势就比较有利了。只是浚仪城不易攻,董昭要花些心思才行。
沮授打开军报,看了一眼,神情便有些不对。他抬头看看袁谭,使了个眼色,随即又低头细看。袁谭心里一紧,莫名的有些慌乱。从沮授的神情来看,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董昭被击败了?是虎牢关的吕范回援了,还是豫州方向增援了?
袁谭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找不到有可能影响战局的力量。总不会是被满宠击败了吧?满宠率领的豫州兵的确不弱,军械、训练都超出董昭的预期,可是双方兵力悬殊,董昭也不是庸将,满宠要取胜绝非易事。
董昭前两天的军报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能截住满宠呢。
“君侯,董昭战事不利,退守外黄。”
“他被满宠击败了?”
“不是,是陈留城下的人马遭受夜袭,以致溃败,损失惨重。”
“谁干的?”袁谭大吃一惊。“张邈?”
“不知道。”沮授苦笑道:“张邈的确派兵出城作战了,但最先袭营的人是谁,现在还不清楚。据董访说,浚仪方向没有动静,不太像是陆议所为。溃败的诸家互相指责,也说不清究竟是谁所为。”
袁谭啼笑皆非。作战不利,却不知道谁是敌人,这些陈留人是喝多了吗?就算喝多了,也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拿来我看。”
袁谭从沮授手中接过战报,仔细读了一遍,也没找到答案。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来,董昭也很疑惑。
袁谭心情很不好,沮授的神情也有些沮丧。董昭受挫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兵力损失有限,并没有伤筋动骨,还可以再战。但怎么败的都不知道,这让人太煎熬了,尤其是对士气的影响太大。陈留世家已经被打垮了,消息传到济阴、山阳,影响也不会小,兖州的战事将比预期的更艰难。
即使陈留的战事是意外,是陈留世家自乱阵脚,董昭与满宠交战的经历也不可忽视。满宠以一万新兵与董昭战成平手,足以说明豫州郡兵的战斗力比他们想象的更强。若是考虑到董昭可能会有所避讳——这几乎是必然,情况也许会更糟。
“公与,这……可能吗?豫州郡兵能以一敌三?他们又不是各都督麾下的精锐,不用农作,天天训练。”
沮授沉吟片刻,点点头。“是有可能的,毕竟……这是精选出来的郡兵,其中还有不少有战事经验的老卒为军侯、屯长,满宠虽然没有经历大的战事,可是这些年一直有两千人在手中,追剿豪强,攻打庄园,也有一定的用兵经验。董昭准备不足,受挫也是可能的。”
袁谭再次看向远处的东阿城,心头密布阴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奈何?”
“我们已经尽力了。”沮授幽幽地说道:“眼下只剩下一个机会,河南。”
“河南?”袁谭若有所思,却不敢肯定。荀衍与刘备共有两万步骑,的确有机会与鲁肃一战,但胜算却未必大。他摇摇头。“刘备就和陈留人一样,示以形势可以,真正上阵搏命,恐怕会有问题。”
沮授摇摇头。“我说的不是刘备,是朝廷。朝廷有并凉步骑,如果能从河内进入河南,与荀衍、刘备合兵,还是有机会取得突破的。事到如今,已经无法留手了,就看谁多一口气。天子应该比我们更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