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昼夜温寒交替,黄昏吃过饭后,蓁娘就带着丹娘去泡汤。
丹娘欢快的游来游去,水花飞溅在蓁娘的脸上,她眯着眼劝女儿:“好了,快安静的坐着,不然泡在热水里动来动去头会晕的……”
丹娘调皮的吐了吐舌,忽然把头沉在水里,把蓁娘吓了一跳,奶母赶紧把她拉起来,拿帕子擦净她脸上的水。
蓁娘皱着眉头责备道:“你的胆子越发大了,下午骑马居然敢站起来,这会儿你又往水里钻,明天是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丹娘嘟着嘴任由生母和奶母给她整理头发,手里拿着鹅卵石‘砰砰’敲着,她不服气的哼道:“阿耶都说我很勇敢的!”
“就是你阿耶把你惯坏了……”蓁娘瞪了她一眼。
丹娘闻言嬉皮笑脸起来,“阿耶也把你惯坏了,他想吃酥酪你都不给他吃!”
旁边服侍的宫人‘扑哧’一声笑起来,蓁娘啼笑皆非,轻轻揪了把丹娘的胳膊,笑骂道:“就知道胡说,昨天你父亲吃了许多肉,若是把那酥酪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哪里是我不给他吃,我有那个胆子吗?”
“反正我觉得阿耶很喜欢阿姨,其他庶母就不敢管他……”丹娘歪着头嘻嘻笑。
蓁娘听了这话心里十分甜蜜,面上却一片风轻云淡,“这话不许跟旁人说知道吗?”
“我知道!”丹娘调皮的冲她眨眼,“不然别的庶母会不高兴的!”
“鬼机灵……”
母女俩东拉西扯了一番,丹娘忽然提起了阿木,她蹙眉说道:“我总觉得阿兄近来有些奇怪,我跟他说起阿耶他都不说话,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蓁娘听得愣一,忙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丹娘又道:“那天我去找阿兄玩,他却在书房里看书,我听权娘说,他被阿耶训斥了一番,说他没有认真读书,问起话来答非所问,阿耶很不高兴!”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蓁娘皱着眉头。
由于她并不懂读书的事,因此只要求阿木认真勤快好学就行了,先生讲的是什么内容她也不懂,但每次问起阿木他都说很好,那怎么李晖还训斥了他……
蓁娘侧过头问容娘,“你可知道这件事?”
容娘跪坐在汤池边上,摇摇头道:“奴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二郎不想让我们知道?”
依着阿木报喜不报忧的那个性子,还真有可能,只是这孩子怎么回事,就算是被父亲训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难不成还有其他隐情?
想到这里,蓁娘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吩咐容娘去把阿木叫来,容娘却反对:“现下天都黑了,内院都是女眷,二郎怎好进来!”
“再说他是男孩子,自尊心强,娘子这样叫了他来问为什么,肯定让他不自在,不如还是把权娘叫来问问怎么回事更好!”
“你说的有理……”蓁娘心内一忖,点头同意道:“那就明天把权娘叫来!”
“是!”
第二日,权娘一早就来了蓁娘的院子里,还不等蓁娘细问她就竹筒倒豆子似得把近来阿木的反常说给蓁娘听。
“事实上,陛下不止训过一回二郎,几次都是因为二郎读书的事情……”
权娘面容有些苦涩,“二郎读书一刻也不敢偷懒,不过陛下有些不满意,他说二郎学些诗词歌赋可以怡情养性,不过经济史学更重要,所以在半年前就换了四位先生……”
“二郎学着就有些吃力,虽然他读书勤恳,但很多地方要花许多时间才能弄明白,四位先生又都是极严厉的,久而久之,他就不敢开口问为什么了。”
蓁娘听得眉头紧皱,她接着权娘的话道:“所以是阿木还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但是陛下又考校的不满意,因此阿木近来心情不太好?”
“正是这样!”权娘点头急道。
“二郎不跟娘子说不是怕你责骂,是怕你担心,他虽然情绪低落,但也时常跟我说,会努力学习的,因此我也没跟娘子提起这事……”
权娘低着头有些瑟缩,不过蓁娘并不觉得她做错了,温声道:“你既然是服侍他的,自然要听他的话,过几年他都可以娶妻生子了,我总不能还像小时候每日听三次你的回禀吧!”
复又想了想,蓁娘又道:“阿木心情不好,你多宽慰他,别跟他说我知道这些事,免得折了他的面子……”
“对了,立秋和沉香服侍的怎么样?”
半年前,蓁娘禀明皇后之后,挑了自己身边的小侍女立秋和沉香开了脸给阿木做房里人,立秋在她身边就是帮着阿梅管理衣裳首饰的,而沉香则是给她头的侍女。
这二人俱都是沉稳细心、安静温柔的性子,蓁娘观察了许久才挑中了她俩,让李嬷嬷好生教导了一番才给阿木送去。
听起蓁娘问立秋和沉香,权娘道:“她们服侍的很尽心,平时就呆在房里给二郎做做衣裳鞋袜,也不到处乱跑嚼舌,不管二郎要哪个服侍,都不拈酸吃醋,勾心斗角……”
“这就是了……”蓁娘放心的点头。
“若她们一直这样用心,等阿木娶了王妃后给她俩一个名分也行,只是一点,你千万注意别让她们怀了身子,就是要怀,也得等主母进了门发了话再说!”
“这种大事奴知道轻重,请娘子放心!”权娘恭敬答道。
另外一边的阿木确实在为学习苦恼,虽然他每日勤学苦读,这四位先生也都是当世大儒,按理他不该为此忧心。
不过他始终觉得这四位先生太过严肃古板,每日教授知识后就要求他写一篇策论出来。
可自己连许多东西都没有弄明白,怎么写得出合格的策论,也怪不得父亲看了几篇后脸色难看,阿木自己也觉得羞愧不已。
烦恼之余,他就去找阿菽诉苦,阿菽也有四位先生,对于他的烦恼,阿菽只道:“若是你有不明白之处,直接去向先生讨教不就行了吗?不耻下问嘛!”
阿木却摇头,“不是我羞于开口,而是先生们都很严肃,我就是去问他们都只是讲两句就罢了,若我多问一句,仿佛我犯了多大的错似得……”
他这么一说,阿菽也没有办法了,又不能去跟父亲说:你安排的先生教的不好,因此只得安慰了他几句。
蓁娘担心阿木,但他又说了不想自己知道这件事,想来想去,她便亲手做了一份他最喜欢吃的天花毕罗给他送去,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关心。
“看吧,这就是养孩子的麻烦……”
蓁娘从膳房里出来,更了衣后坐在榻上对周嬷嬷道,“把他叫过来骂一顿吧又怕人笑话他,横竖他也没犯什么错!不说吧又怕他心里不舒服,头疼……”
她无奈的摇摇头,端起茶碗抿了口,周嬷嬷温声道:“二郎还算懂事,娘子说什么他也肯听,只是陛下那边你要不要去说一下……”
“不行!”
蓁娘直接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决,“教导二郎本就是陛下的事,我又没有念过书,如何懂得朝廷上的大事,陛下不过是是爱之深责之切,再说了,老子骂儿子是天经地义的,我有什么理由去求情!”
周嬷嬷哑口,不过细想也是这个理,说不定娘子去求情了,反倒让她和陛下的关系紧张起来……
主仆二人闲聊了几句,就听外面小宫人进来站在帷幔外禀报:“娘子,内侍来说,陛下酉时初刻驾临!”
周嬷嬷不慌不忙的吩咐侍女宫人去做准备,见蓁娘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心里颇觉奇怪,“娘子怎么了?”
蓁娘若有所思道:“也许我还是应该跟阿郎说一声……”
酉时初刻,李晖的车驾停在院门外,蓁娘上前两步,见李晖下了车屈膝福身,“阿郎万福!”
“嗯!”李晖点头应道,他穿着一身杏黄的团龙纹圆领袍,帝王威仪显露无遗,蓁娘笑道:“阿郎从哪里来的?”
李晖拉过她的手跨过门槛进了院子,道:“今天在崇明阁召见了几个新罗和日本的使臣……”
“阿郎怎么会同时召见这两个国家的使臣?”
蓁娘奇道,李晖此举确实令人诧异,新罗和日本一直都不和,虽说来了大周都不敢不安分,可连她都知道,这两国的使臣几乎不在一起玩。
李晖侧头冲她眨眼,语带笑意道:“他们都想为自己国家的留学生争取进入国子监的名额,今日索性就让他们当着我的面吵一架!”
“啊!”还能这样!蓁娘惊讶的瞪大双眼。
李晖狡猾的挑眉,“谁吵赢了我就把多余的名额给谁!”
“阿郎真是……”
想象着李晖像个弥勒佛似得,坐在上手偶笑眯眯的看着使臣吵架,蓁娘忍不住笑起来。
她居住的院子里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的林绝壁,那山壁有千尺瀑布,上有飞鸟盘旋,下有奇石涧泉,看着就心旷神怡。
现在正是黄昏,蓁娘就命人在院子边上设了一张榻,案上摆了十几碟点心果子,在这里欣赏美景实在是个好主意,服侍他脱了鞋上榻,蓁娘也盘膝坐在对面。
“昨日我听说阿郎跟崔驸马打了场马球,不知谁输谁赢?”
皇后虽说允许蓁娘去给她请安,不过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漠,因此有皇后的场合,除非是后廷妃妾都去,否则蓁娘是不会去碍她的眼。
李晖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也无法,且蓁娘并不觉得委屈,他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听了蓁娘的话,李晖眉头一挑,“难道崔贤会赢我?”
蓁娘把茶碗递给他,抿嘴笑道:“依我愚见,不是不会,是不敢吧!”
李晖轻哼了声,“哪个做女婿的敢在岳父面前充大!”
“这倒是!”蓁娘忍不住笑出声。
“阿郎现在虽然只有崔贤一个女婿,但你还有六个女儿未婚,将来可有的谱摆了!”
李晖听到这里这也哈哈大笑,去年,也就是景宏五年,奉诏入宫的才人萧氏为他生下了第六女,六娘满百日后萧氏就被晋封为美人。
“阿郎尝尝这个七返膏,是我亲手做的!”
蓁娘夹了块点心给李晖,他尝了口,点头赞道:“确实好吃!”
蓁娘见他喜欢心里十分高兴,“那你就多吃点!”
“嗯!”李晖点点头,吃罢他放下筷子,接过蓁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慢淡定的看着她:“你今日的点心是给阿木做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念书不用功,打一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