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想他 ==
李棣阴恻恻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我一清二楚,今日我索性跟你说明白,沈姌, 我李棣, 是不会同你和离的, 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
沈姌勾起嘴角道:“李大人这样的心思, 母亲知道吗?还有苦苦等着你的何家女, 她知道吗?”
“我知你恨我。”李棣攥了攥拳头,“姌姌,你恨我的时候, 多想想你我夫妻四年是怎么过到今日的,这上千个日夜, 怎会全是假的!”
沈姌的眉眼里皆是嘲讽, “省省吧。”
李棣提了下嘴角, 将手上的匕首扔在了地上,发出“噹”地一声。
转身离开。
李棣行至凉亭, 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白月光,嗤笑一声。
所有人都以为,等大事成了,等他身居高位, 他定会休了沈家女, 去娶何婉如, 就连他自己起初也是这般想的。
他对何婉如, 有愧疚、有怜惜, 也有夫妻情分,可就是独独缺了他面对沈姌时那不可抑制的冲动。正如他方才所说, 四年,怎可能全是假的。
直至云阳侯府被封,岳父入狱的那一刻,他都不想同沈姌撕破脸皮,可他升迁在即,以沈姌之聪慧,根本瞒不住。
与其被她质问,还不如由他把事做绝。
搂在怀里四年的娇妻,突然视他为死敌,是有那么点难过的意思。
李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茧子,他从未后悔走上这条路。
回想他娶沈姌的那一年。
那一年,全长安不知多少人都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嘲笑他居然连沈家的富贵花也敢招惹,为此,他还挨过京中纨绔子弟的围堵。
他被打的头破血流,却报官无门。当时他便在心里头发誓,待他身居高位,这些人,甭管谁家的,一个都跑不了,而沈家那位大姑娘,终有一日会躺在他身下,替他生下李家的孩子。
自那之后,他便日日守在云阳侯府,成了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儿。
世人都说他李棣能有云阳侯这样一位岳丈,是他李家祖坟冒了青烟才求来的。可谁又知道,云阳侯第一次见他时,满眼都是清晰又灼热的厌恶!
厌恶这词,都是他修饰过的。
可他不在乎。因为他根本无法抑制对权势的渴望,
毕竟,长安的官场里都是狼。当人、当狗,都是没有活路的。
走到今天,他早就回不了头了。
许家的这艘船,他蹬上,便是再也下不去了......
李棣沉思片刻,起身叫人备马,随后低声道:“走,去魏王府一趟。”
六皇子乃是当今许皇后所出,自幼在皇帝跟前儿长大,久居深宫,备受疼爱,直至今年年初,圣人才给他赐了府邸,封号为魏。
深夜悄然而至,马车踩着微弱的辚辚声,来到了魏王府的后门,两个守门的侍卫见到李府的马车,上前拦住,异口同声道:“什么人?”
李棣身着黑袍,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给侍卫瞧了一眼。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躬身放了行。
许皇后受宠,六皇子自然也跟着承恩,魏王府的气派,哪是普通皇子府能比的?就连眼前的香炉,都是纯金打造。
书房一室氤氲。
六皇子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李棣躬身道:“回殿下,内子打着同臣和离的心思,竟将户籍之事,告到了京兆府。”
六皇子不断开合着手里的扇子,漫不经心道:“哦?是告到郑京兆那去了?还是孙少尹那儿?”
李棣摇头道:“是陆少尹。”
话音一落,六皇子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合,提眉道:“陆宴那儿?”
李棣颔首回:“正是。”
六皇子坐直了身子,与他对视,怒道:“你连个妇人都看不住!李棣,本王是不是太高看你了!”
李棣立马道:“臣有罪。”
六皇子沉默了半晌。
“你将何家女送走吧,待日后成了事,你想接回来本王不会管,可眼下,还是不要惹出事端为好。”六皇子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扇柄,道:“户籍的事做的干净,京兆府也查不出甚来,。想必陆宴也不会抓着此事为难于你。”
“臣明日便会将何家女送走!只是......臣听闻东宫那边,近来同陆少尹走的近了些。”李棣抿唇道。
六皇子嗤笑一声。
他将手里的折扇往桌上一掷,一字一句道:“李棣,本王教你什么,你做便是,别去招惹陆宴,虽说你们同品级,但他同你却是不一样的,惹他不痛快,本王可保不住你。”
“臣明白了。”李棣攥着拳头道。
李棣走后,六皇子暗暗皱起了眉头。
按照母后的计划,太子眼下已该到了病入膏肓且无可救药的境地,怎会冒出一个西域神医出来......竟让那死沉沉的东宫,又有了几分挣扎的能力?
他还想拉拢镇国公府吗?
心够大的。
嗤。
六皇子颔首写了一封信,然后对着內侍道:“将这信送母后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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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皇宫内,安华殿。
许皇后双指掐着一封信,放于烛台上,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多了一道郁色。
燃烧殆尽后,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庄嬷嬷,那说本宫日日夜夜盼望的事儿,会生变故吗?”
庄嬷嬷躬身道:“娘娘多虑了,东宫那位神医是圣人派去的,又不是陆家世子爷主动献上去的,靖安长公主的性子您也知道,这么多年都不参与的事,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去支持太子。”
许皇后揉了揉额心,叹气道:“只有拉拢了镇国公府,本宫这心才能定下来,长公主那儿行不通,不是还有陆三郎吗?”镇国公手上有兵,长公主有圣宠,而陆家三郎,迟早是要手握重权的。
庄嬷嬷道:“娘娘的意思是?”
许皇后点了点头,“明儿,你派人把我那侄女唤宫里来吧,就说本宫要见她。”
庄嬷嬷道:“娘娘说的可是五姑娘?”
许皇后道:“叫小七来,她虽只有十五,但性子却最是通透,生的也水灵,本宫最是喜欢她,要是没点真本事,那陆三郎能看上吗?可别像门外站着的那位闹了笑话才是。”
门外站着的那位,指的是刚入宫的孟才人,本名孟素兮。孟素兮入宫还不足半月,她在镇国公府求亲无门的事便在宫中传了个遍。
听到这,庄嬷嬷不禁笑道:“说起来,这位孟才人,也是个有毅力的,娘娘都冷了她这么多天了,竟还是日日站在门口候着。”
许皇后道:“他想嫁陆三郎不成,又起了入宫的心思,圣人不过是看在她阿耶还有用的份上才给了分位,想得宠,还早着。”
“且让她在门外站着吧,本宫倒要看看,她能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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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深重,棠月踮脚燃了灯。
澄苑里的杨柳发了新芽,嫩绿的柳枝随着春风来回飘荡。
澜月阁门前的石阶上洒满了橙光。
沈甄用过晚膳,起身去了净房。她褪下了金线白菊纹的襦裙,缓缓跨进了浴桶,入水后才脱了小衣,墨月在一旁道:“姑娘,皂角给您放这儿了。”
沈甄柔声道了一句好。
她舀起一勺水,缓缓浇下,看着月匈前还未褪去的红紫,不由深呼了一口气。
那人五天没来,这印子还未下去,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思及此,那些沈甄从不敢细想的画面,竟顺着雾气,一一呈现在了眼前。
沈甄揉了揉眼睛,红着脸加快了动作,没多久便起了身子。
沈甄穿好衣裳,缓步朝门的方向走去,忽闻外面的几声碎语,顿住了脚步。
墨月望着月色道:“欸,你说,日后咱们会随沈姑娘进府伺候吗?”
棠月道:“会吧,依我看,世子爷是不会叫沈姑娘一直住在这儿的。”
“若是能一直伺候沈姑娘倒是好了,性子这么好的主子,打着灯笼都难寻。”墨月叹了口气,“就是不知未来的世子夫人,能不能容得下沈姑娘。”
说到这,二人一同想到了陆宴对沈甄的态度,不由沉默。
美成那样的姨娘,谁能容得下?
主母和姨娘之间的斗争,可谓是从未停下过。争郎君的疼爱,争子嗣的养育权,旁人家会如何做暂且不说,但以镇国公府的门庭,是绝不会让正妻受委屈的。
妾室若是敢失了本分,长公主必然会出手整治家风。
“沈姑娘生的那般好看,世子爷疼她,再是正常不过。依我看呀,其实不入府也挺好的。”
墨月又叹气道:“做入府有入府的难处,可在外面也有在外面的难处。你想想啊,若是沈姑娘日后有了子嗣,该如何自处?这天下没有能包住火的纸,长公主要是知晓了,能容得下私生子吗?”
棠月看了看檐角上的灯笼,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倒是觉得,世子爷不会叫沈姑娘受委屈的。”
墨月道:“这怎么说?”
棠月眨了眨眼睛道:“你没跟去扬州,当然不知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可不行说。”
墨月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这院子就你我二人和房嬷嬷,我能同谁说?再说了,世子爷的事,我敢说吗?”
棠月低声耳语了一番。
墨月惊呼道:“你们逃往戸城的时候,世子爷将杨侍卫派到姑娘身边了?”
“小点声!”棠月顿了一下,又道:“杨侍卫的功夫你也是知道的,那是咱国公爷亲自选出来的,若是他在,兴许世子爷就不会挨那两剑了。”
这其中的情分,不言而喻。
半晌后,墨月感叹道:“这些年,世子爷身边真的只有沈姑娘一个。”
棠月红着脸,用手挡住嘴,声音不由自主放低道:“你还记不记得,世子爷和沈姑娘刚有那事儿时,世子爷还特意吩咐我们,说姑娘年纪小,不得打趣。”
“怎会不记得?那个月,我的月钱都涨了!”
棠月摁住她道:“你居然也涨了!快和我说说,你涨了多少.....”
门内的沈甄听着这些话,脸色青了白,白了红,变了好几番。
怪不得,她刚住进澄苑之时,墨月和棠月都不怎么和她说话,就连给她换个被褥,头也都埋的低低的......
原是他吩咐的。
夜色渐浓,沈甄回了榻上,她看着枕边避孕的香囊怔怔出神。
不由想到了几个月前。
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带着差役莫名其妙地冲进了百香阁,先是说她的香有问题,而后又不容分说地搜了她的身。
没两日的功夫,他又在月黑风高的风雪天,出现在她面前,逮住了正要逃出长安的她。
那时的陆宴,在沈甄的眼里,就像是一位阴使,她只要看到他,就忍不住害怕。
她的把柄被他攥了一手,很快便成了他的外室。他的规矩甚多,不许哭,不许挑食,不许反驳他,便是连那事,也都是他说什么时候停,便什么时候停......
偶尔一个不满意,开口便是刺耳的话。
但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似变了一个人,她也不再那般怕他。
沈甄双手掩面,搓了搓脸,命自己赶紧停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再一转眼,她又看到了他今日派人送来的蜜饯子。
五天,五袋子。
他也不管她吃不吃得完。
也不知怎得,沈甄看着那蜜饯子,看着看着,眼眶就跟着红了。
有时候,她是真的希望,他别对自己这么好,真的别。
熄了灯,沈甄躺下,手攥着被角,忽然感觉一室都是他的气息。
那股,她无比熟悉的檀香味。
也不知,漆黑的深夜、缟素色的月光、燃烧殆尽的烛火、五天不见人的男人,哪个惹了小姑娘伤心。
竟让她趁四下无人之时,无声地哭了一场。
而另一边——
镇国公府,书房。
陆宴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宗,陷入沉思。倏然,他眉心一蹙,捂住了心口。
他掷了手上的狼毫,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鼻间逸出一丝笑。
来,让他猜猜,今儿又是因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