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临字,习武,偶尔打点一下府中的产业,李瑁守孝的时间虽然过的清淡,却也还算充实,三年时间悄然便过去了。
转眼间,已是开元二十九年的春天。
三年了,李瑁来到大唐已经整整三年,三年以来,这不过是他第二次来到大明宫。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李瑁虽怀大志,虽得良才,但依旧是一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如计划中一般枯守王府,坐看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潮涨潮落。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在李瑁的努力下,历史的车轮已经悄然发生了些许偏差。那个集三千宠爱于一生的杨贵妃已经另有其人,虽然还是姓杨,虽然还是贵妃,但人已是天差地别。
此时,那个本该被豢养在鸟笼中的女人刚刚与丈夫一番耕耘,正满足地歇息在自家的床上,期盼着能为爱郎生下子嗣,传承香火。
此时,而那个本该在蜀中蹉跎岁月的女人却已经入了宫,才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全然俘获了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从九嫔之一的昭仪摇身一变,称为了四妃之首,变成了那个享尽天下荣宠的贵妃娘娘。
三年后,这一次,当李瑁重新来到大明宫,他的内心已经不止是对生存的渴望,更多的是对志向的坚定,是对那至尊之位的向往。
虽千万人,吾往矣!
李瑁微笑着看着阳光下,那熠熠生辉的含元殿。
“李瑁,奉旨觐见父皇。”
含元殿下,随着李瑁地一声清唱,一个新的篇章开启了。
含元殿下,上千级汉白玉铺就的台阶连绵而上,李瑁踩着云履稳稳地踩在每一级台阶上,心中激动与好奇并存。
李瑁虽为皇子,但来此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面见他的父皇,面见这个帝国最高的掌权者-李隆基。
虽然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有着李隆基的印象-一个颇为威严的六旬老者,但当他真正看见他时,却被他给深深地震撼住了。
一个踩着无数白骨登上帝位,一个主宰大唐帝国三十载,一个开创了开元之治的盛世皇帝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寻常的老者。
稍显花白的头发,苍老但不松弛脸庞,削减整齐的胡须,苍老浑浊,却依旧锋利的双眸,虽手拿奏折,静如泰山,但仿佛动指间便有雷霆之势。
大唐明皇,本该如斯!
“儿臣李瑁,拜见父皇。”李瑁声音清亮,伏身在地。
李隆基听见殿下的声音,缓缓抬起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哦?十八郎来了,快起来。”
李隆基站起身子,走到李瑁的身旁,仔细端详着李瑁,叹道:“吾儿纯孝,为大哥守孝三年,三年过得清苦,身子似乎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如以往了。”
李瑁为李成器守孝三年,三年来每日禁欲,只得将体力放在了习武射箭上,故而比起以往确实清瘦却也结实了一些。只不过这脸色稍差却是因为今日晨间兰汤沐浴时,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了。
“父皇孝义,为我等儿辈楷模,儿臣不敢言清苦。”李瑁拱手谦虚道。
听着李瑁的话,李隆基先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李瑁,忽然问道:“三年前朕削你封地官职,你可曾怨恨过朕?”
李瑁连忙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地回道:“三年前的确是儿臣不孝,因私废公,忤逆了父皇的意思,这三年来儿臣每日反省尚还不及,又岂会怨恨父皇。”
李瑁的话显然让李隆基很是满意,李隆基微笑着朝高力士摆了摆手,接着,高力士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圣旨:“寿王李瑁接旨。”
“儿臣李瑁接旨。”李瑁轰然跪地。
“朕绍膺骏命:十八子寿王李瑁,恭孝仁义,允文允武。前虽有小过,然知错能悔,朕心甚慰,是宜褒编,以彰潜德。兹授尔开府仪同三司,剑南节度使,益州大都督,总揽剑南军政事宜。望奋之勉之,勿负圣望,钦此!”
高力士走上前去,将圣旨小心地放到了李瑁地手中。
“儿臣李瑁谢父皇隆恩。”李瑁双手恭敬地接过圣旨,跪地谢道。
李隆基微微弯腰将李瑁扶起,深深地呼了口气,颇有几分感慨。
“自打三年前,朕册封三郎为太子后,三郎便频与地方联络,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范阳节度使王斛斯均与他颇为相得,朔方节度使王忠嗣与他更是总角之交,太子得到群臣的认可当然是件好事,朕也很欣慰,但储君毕竟还是储君,有些事情做得早了,未必是什么好事,这些道理你明白吗?”
“儿臣自然明白。”李瑁心中细数着方才提到的几镇节度,无一不是手中强兵的重镇,李亨竟然与这些人交往甚密,李瑁一下子便猜到了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便是靠着兵变当上的皇帝,方才李隆基列举的几大节度兵力之和已经达到了大唐总兵力的一半,你一个太子联系这么多的节度使,你想做什么?
虽然李亨性情优柔,必然没有李隆基当年的胆魄,但以李隆基多疑的性格,有岂会放任局势这样发展下去?
恐怕此时,李隆基心中对李亨的防备和猜忌已经很深了。
果然,李隆基方才说完,又轻轻拍了拍李瑁的肩膀,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鼓励或者是诱惑着什么。
“这剑南镇地处西南,既要防备吐蕃入侵,又要节制南诏诸国,乃我关中的西南屏障,极其重要。今日,朕便将它交给你了,希望你好生勉励,不要辜负朕的期望。有些东西,虽然定了名分,但为时尚早,都是朕的儿子,你未尝没有机会。”
李隆基的话仿佛一刻香甜但含有剧毒的甘果,指引着李瑁,想让他放弃思考,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若是从前的李瑁,抑或是其他的皇子,也许真的会不假思索地吞下这颗剧毒的甘果,但如今的李瑁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生性多疑的父皇从来不会去信任任何人,任何人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维持皇权的棋子,李亨是,高力士是,李林甫是,他李瑁也是。
李隆基的这番话想必对他的皇长兄庆王李琮也曾说过,只是不知到李琮信了没有。
李瑁虽然未曾将李隆基的话当真,但面上依旧是一副兴奋难耐的神情,似乎就连说话都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起来:“儿臣谢父皇信任,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期。”
“好,很好,不愧是朕最疼爱的儿子,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李隆基显然对李瑁的“表演”极为满意,精瘦的脸庞也流露出了难掩的笑意。
紧接着,李隆基又与李瑁谈了些朝堂中的事情,勉励了李瑁几句。
过了一会儿,李隆基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李瑁道:“贵妃入宫已久,时常向朕抱怨宫中孤寂,嚷着要见你和寿王妃,今日听说你要入宫,一早便和朕请了旨,待会儿与朕说完话,你不妨去一趟承香殿,与她谈谈家常。如今你孝期已满,以后也可以常带着寿王妃一同入宫,多陪陪贵妃,免得她一个孤闷。”
杨玉瑶入宫已满三年,三年间她从未离开过大明宫一步,因为李瑁守孝的原因,李瑁和杨玉环也不曾来探视过她,她独自一人难免无聊。
听到李隆基的吩咐,李瑁脑海中不禁浮现了那个喜好素面朝天,偏偏又天生媚骨的杨家三姐。
李瑁当即拱手回道:“儿臣遵旨。”
李瑁看着李隆基对杨玉瑶的宠爱,不禁心生感叹。
三年时间,区区三年时间,杨玉瑶已经不知不觉间占据了李隆基几乎全部的宠爱,从一个寻常的妃嫔变成了这大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比杨玉环更妖冶,更机敏,更懂男人的心思,也更有欲望,以她的心性,她绝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后宫,等到时机成熟,她的手一定会伸到宫外的地方。
对于将来的事情,李瑁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好奇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