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是!”
沈瓷的答案简明利索,犹如利剑封喉。
真荒唐啊!
陈遇笑了一声,连着头皮都发麻。
他下午从甬州往苏州赶的时候还一路替她心疼,以为她瞒着怀孕的事受了诸多委屈,大抵是因为阮芸的存在而赌气不跟他讲,可现在看来是他自己多虑。
之前两人隐婚他也都由着她去。
她说不对外宣布,他便配合她演戏。
她说暂时不住在一起,他便像外人一样每次去找她都要提前预约。
你对她掏心掏肺,跟中了邪一样,可她依旧来去自如,我行我素!
陈遇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十足的傻子。
“你有什么资格打掉我的孩子?”再好的修养都被她耗光了,陈遇上前死死扣住沈瓷的肩。
头顶的灯光瞬间被他的肩背遮掉,陈遇阴沉的脸逼近,逆着光,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还有那两片唇……不是说唇薄的男人都薄情吗?
“这个孩子没有存在的道理!”
“我的种,我留的,合情合法,怎么就没有存在的道理?”
“因为来的不是时候,我不想生,也不会为你生孩子!”沈瓷很无所谓地耸耸肩,“或者简单点讲,我对你的感情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够为你生儿育女的地步。”
换而言之,还是她爱得不够!
陈遇真是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唯独掐着沈瓷的手一点点往她单薄的肉里抠。
沈瓷也不反抗,她术后太虚了,更何况从很小开始她就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身体的痛感在这一瞬变得异常迟钝,视线中只留下陈遇那双眼睛,隐忍,悲恸,发黑发亮的眸子。
他几乎将嘴唇贴到了沈瓷的耳朵上,冰凉的触感,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他说:“小瓷,我是认真的!”
这么久以来,就算她多三心二意心口不一,可他与她走的每一步,对她说的每句话,甚至看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张表情,都是认真的。
“一直是我独自在努力,到今天这一步,你有什么资格毫无费力地放弃?”
陈遇眼睛通红,手里的劲用得更足,好像要将沈瓷捏碎。
沈瓷无端笑了一声,眼神空茫:“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当你歇斯底里,心如刀绞的时候,有人却已经轻而易举就将你放弃。
“可我会记住你今天的样子,表情,还有你说的每一个字。”
她会把这男人的模样记下来,还有他为她做过的所有事,她亏欠他的所有东西。
然后怎样?
沈瓷的肩还被陈遇捏在手中,她轻轻摆了摆,挣脱不开,只是稍稍挺身往他脸上凑了一点,嘴唇擦着他的耳朵,说:“我会记得你,但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离了吧……”
陈遇的五指在她肩上不断收拢,似要用尽所有力气揉进她的骨头里面。
真疼啊!沈瓷闷地抽了一口气。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原本我们结婚就是个错误,而且现在阮芸已经怀孕了!”
又是一颗炸弹。
“你知道了?”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瓷抬眼看了看陈遇:“就前几天吧,她去杂志社应聘前,给我发过一条短信。”
也就是说沈瓷早就知道阮芸有了孩子,而且可能知道得比黄玉苓都要早,她却还能做到面色无异,甚至录用了阮芸做她助理!
这女人到底用什么样的心性隐瞒了所有事?
“你怎么可以做到,做到丝毫不受影响?“
“你觉得我该受什么影响?”
“至少应该……”
“至少应该什么?”
陈遇愣住。
对啊,她就是这么一个毫无情绪的人,如同一个漂亮的躯壳,其余痴嗔爱欲,喜怒哀乐,她一概都没有。
沈瓷给人的感觉,永远淡然稳当,波澜不惊。
可当初他不就是迷恋她身上这种禁欲又出世的味道吗?
“好,我的错!”陈遇松了手,直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一句话没说就直接走了。
头顶的灯光一时被释放,再无遮挡之物,直白地投射下来。
沈瓷的眼睛被照得有些发酸,她用手搓了把脸,转头看窗外。
窗外天色变暗,雨歇了,整个世界随之消停。
终于消停了……
沈瓷慢慢将挺直的上身弯曲,双臂支着蜷在膝盖上,像只疲劳不堪的鸟,人后终于肯收了翅膀独自拥抱自己。
可在门口的暗影里面,她没发现始终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