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呀,江南武林盛会已是第26届了,反清复明要等到什么时候?”马福益手中紧紧地捏着那枚新币自言自语地说。
他想起自明朝灭亡以来的二百多年间,天地会组织总是毫无系统的生生灭灭,如今“反清复明”四个字犹如唱山歌一样地唱下来。
“爹。”马福益正在想着,突然马翠萍走来喊了他一声,他马上收起元宝和红布条问道:“什么事呀?”
“刚才大师兄看见两陌生人从忠义堂后面如飞而去,怕是什么奸细吧?”
“随他去吧!”
“大师兄说此事非同寻常哩!”
“爹知道啦,那二位刚才来过,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来过?”马翠萍惊奇地问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路过而已!”
马翠萍嘟哝着嘴跑了。马福益仍旧在想:这次参加武林盛会是不是要将自己投身革命的事公布于众呢?况且霹雳山人与洞庭神女乃是明朝遗老的后裔,反清复明是他们的传统而变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了。
马福益决定亲自去一趟九嶷山,在江南武林中,九嶷山霹雳山人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素有坐一镇而雄踞一方之称。
从回龙山忠义堂至九嶷山来去好几百里路,马福益备上马匹,日夜兼程,不几日已来到永州。
永州位于湖南南部,就是唐代大文豪所写的《捕蛇者说》的地方。若将湖南地形比着一颗人头,永州则位于喉舌相交处,既是湘桂粤三省边境较为集中的大市镇,又是三省的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天下武林显武逞能之所在,南北商贾在这里贸易,东西群雄在这里较技,把永州市面上折腾得乌烟瘴气。
大街上,人流拥挤,吆喝声不歇,这里一大堆,那儿一大群都争着凑热闹,看新闻。马福益来到大街上,见十字路口处宽阔处拥挤着一大堆人,人们围成一个大圆圈,一共围了七八层,真是水泄不通,马福益用力挤了挤,想挤进去看个究竟,可人群仿佛若大的石头堆砌在那儿,马福益眨过几下眼睛,眼看无丝毫空隙可入,但里面定然很新奇。要不怎如此热闹,那些矮个子的人立在人群之中踮起脚尖,每一个人眼睛都鼓得老大老大的望着场中央,全都屏住呼吸,场子周围静寂得针落地也听得见。人们的眼睛不是主动地看过去,而是被磁石吸住了似的。
马福益正待再挤,忽听得场子中央传来说道声,那声音仿佛是贴住你的耳朵轻轻地软绵绵地揉进耳朵的,但说话声的余言却带着一股凛凛之气在耳畔轰鸣。
“在下远道而来,承蒙各位赏脸,在下十分高兴!”
人群仍耸立如墙壁,轻微的呼吸声像大海中波动的涟漪,一起一伏。
马福益听知发话之人决非普通常人,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他暗中用了几分劲,双手在人群中挤出一条缝隙,此时人群中一动百动,你挤我,我挤他,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投过恐惧的一瞥。他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场中之人。
只见那人高耸的鹰钩鼻朝下低垂,脸上的肌肉如用刀割去的一般,真是面如死灰,由于面孔塌陷,眼睛便显得格外鼓突。
那人年约三十几岁,着一件长袍青衫,高挽起袖管,露出两只细瘦的小手臂,手指头短而粗且油光闪亮,手里正拿着一条黑褐色的蛇,头为三角形。
他望了一眼挤上前来的马福益,那神情显得十分冷漠。
稍停了一会,场上又寂静无声,那人将手中蛇一挥道:
“在下久闻永州开阔,景色宜人,况且武林高手云集,故远道而来凑一份热闹。”
马福益并不认识此人,但看他那身筋骨和说话的声音就可以知道此人绝非平庸之辈,正在思量着他要干什么,急听那人又发言道:
“在下幼时流落天涯,随师学习,别的并没学得,到学得一手玩蛇的功夫。”
马福益目光紧盯着那人手里的一条蛇,只见那毒蛇高昂起三角头,不时从嘴里伸出两根黑丝,那就是毒蛇的舌头。
那人又望了马福益一眼,马福益并不以为然。
那人见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且听得见针落地的响声,便双手一举,将蛇搭在肩上,那蛇蠕动着身躯紧紧地缠在那人的脖子上,蛇头在他身前晃动。
众人一见倒吸一口凉气,大都吐出半截舌头,畏惧地望着那人。霎时,人们一阵骚动,畏惧的目光望着那人脚下。
原来那人脚下不知怎的忽然间就多了无数条蛇,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马福益也觉得奇怪,那人身旁根本无一可以盛装蛇蝎之类的篓篮。
那人弯下腰顺手在地上抓起一条塞入自己口中,少顷被塞进口中的蛇从鼻孔里出来,从左耳进去又从右耳出来。
人们都看得呆了,心里看得咚咚直跳。
这种玩蛇的方法不要说未见过,就是听都未曾听说过。
马福益轻轻地哼了一声,这真是世间奇迹。
那人见众人都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越发来了精神,他让蛇在自己手上猛咬了一口,顿时被咬的地方冒出血来,血带黑紫色,伤口也是黑紫色的。
马福益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可在他脑海里塞入了一个疑团,他早年在九嶷山学艺,也曾见到过各种各样的蛇,象那人玩弄的这种蛇无疑是一种毒蛇,让毒蛇咬一口,岂不是玩命么。
那人却毫不在乎,仿佛自己身上的血太多了,让它流出来倒觉得轻松些。
马福益不懂蛇术,也看得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奇迹。
那人将目光又一扫场上,然后悲声悲气地说:“我的手被蛇咬伤了,这只手已经废了,望各位伸出友谊之手,送些小费!”那声音似恸似笑,听来似感悲伤,却又十分刺耳。
顿时,有些人却了侧隐之心,从人群堆里抛来几个铜钱。
那人瞥了一眼地上的铜钱,瞪着眼不满地说:“这几个臭钱也值得丢到我面前来么,还说什么永州四达,财广物丰。”
马福益明知他是故意做作的,却也不忍心听到那悲切的声音,正欲伸手掏几个铜板,却听得那人言语甚为讥诮,心中十分不快,但还是遵循武林规矩抱拳于胸道:
“阁下贵姓高名,怎会有这般绝技?为我等闻所未闻。”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那人冲马福益露出冷淡的一笑。
马福益亦同样冷淡的一笑。
那人收住笑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各种技艺蜚声于世,只须广闻而好学,世间便没有什么奇迹可言!”
“嗯,阁下所言甚是。”马福益听出了那人话中之音,便接口说道:“在下深居僻静地带,历来孤陋寡闻,见少识浅,自以为未见者都是奇迹了!”
“我看阁下也不象孤陋寡闻之人,来历定然不凡,只是多了几根谦虚的骨头而已!”
“何以见得?”
“凭感觉!”那人耸着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感觉?”马福益疑惑地问道。
“是的,既然阁下能感觉出我这雕虫小技为世间奇迹,难道在下就不能感觉出阁下与众不同么?”
“有理,有理!”马福益双手抱拳道:“敢问阁下贵姓高名,雅号怎么称呼?”
“阁下所问之事,理当如实供出,但在下实不想直言相告。”
“这是为何?”
“因为在下还有一个微小的奇迹,阁下也想一瞧吗?”
对方的口气挺大,马福益听了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在下什么都想一瞧!”
只见那人站立不动,双唇并紧,没有肌肉的腮抽蓄地扭动了几下,再凝目注视着伤处,那伤处仍在流血,他对准伤处吐了一把口水,那血便不再下滴,也不外冒。
接着,那人用手在伤口外一抹,积血的紫块全被抹去,伤处完好如初,像未曾动过的一般。
“这真是奇迹。”马福益略一低头,沉思一会儿,猛然想起,此乃五毒奇功之一的毒液。这毒液乃食了人间各种奇毒的药草,利用相克相生的原理聚毒成液,喷之轻者伤,重者无愈,他心知此人便是毒蛇郎君无疑。马福益感到一阵冷淡的热意,即问道:“阁下与柳啸龙怎么称呼?”
“我说阁下的眼力与众不同,终于认出了我的门派,可我还不曾认识阁下哩!”那人的话冷淡得有气无力,听来却十分刺耳。
马福益也自冷笑两声道:“阁下问我,我到何从说起哩?”
“不可能这样吧!”
“就是这样,在下无师无派,又怎能说得出哩!”
“如此谦虚,难道这不是在贬低师门么?”
“阁下既不相信,在下说也无用,就有多打扰了。”马福益说完正待离去,他觉得在这儿作无聊的对话,还不如早点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慢点!”那人的声音霍霍。马福益转过身来说:“阁下有何吩咐?”
“你不是喜欢瞧我的奇迹么,真正好看的还没亮出来哩!”
“阁下不必说了,我想除了蛇之外,毒蛇郎君无其他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