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一个寒冬将要临致。
昌南小镇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一年四季分明,夏天就是夏天,冬天就是冬天!
夏天里,骄阳似火。
冬天里,冰封千里。
冬雪数九寒天,冰封千里。整个昌南小镇覆盖成了一个大冰箱,山冷的颤抖,河冻的僵硬,空气也似乎凝固起来。
过年的气氛也悄然而至,远走他乡的青年中年拎着大包小包满载笑容回到了昌南小镇,他们笑了,镇子上的老人小孩爷笑了,这种笑容都见过,就是农民伯伯收割金黄稻谷后端着铁饭碗吃泡面的笑容。
男人带着小孩张罗着贴对联和门神,女人把男人杀好的鸡鸭鱼洗切好,烧好热水算好时间,等着男人带着小孩祭祖正好回来,为的就是那一壶最佳的热水,那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樟树下。
一老一少两个人面面相觑,一声不吭。
外婆扫着樟树下的落叶,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妈来信了,说不回来了。”
阿玖拿着外婆积载一旁的樟树枝往厨房里搬,一脸没好气:“我知道她不回来了,我也没指望过。”
外婆惊讶的看着阿玖: “你怎么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再说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早就已经成了习惯。”
阿玖感慨万千,此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拿起外婆放下樟树下石木墩子上红塔山,试下去外婆口袋摸打火机的时候,才知道现实和幻想,就差一个刘菁菁。
外婆糙起笤帚就是一顿狂追,阿玖从东巷口跑到西巷口,南胡同跑到北胡同。
最后不得劲了,跑到公共厕所,像断了气叫唤着:“刘菁菁,我警告你,今天是过年,打小孩会有霉运的,明年小卖部就倒闭!”
外婆把笤帚放下坐到,“小王八犊子还敢咒我,小卖部倒闭了你就吃土去,我看你在男厕所坐到什么时候!”
小时候最不缺就是时间,阿玖决定跟外婆打持久战。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玖趴在厕所的栏杆睡熟过去。
“毛呢,吃汉堡了!”亲切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不相信。
“妈,是你吗?妈。”阿玖蹭了蹭眼睛,还是不敢相信。
“喏,汉堡……”妈妈没有回答问题,指着手上的汉堡,笑着说。
“妈,我好想你,也好想汉堡!”阿玖看着母亲的脸,发现母亲的脸胖了,越来越来臃肿,像个60岁的老人一样,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恍恍惚惚,不争气的眼泪差点涌出,他试着蹭掉眼泪,想看清,想留住,可臃肿的身体越来越像外婆。
他又擦掉眼泪,仔细一看,这就是外婆。
阿玖扯着外婆的布衣袖子哭的一塌糊涂:
“外婆,我妈嘞,她去哪了?”
“啊啊啊啊!我妈嘞…啊…!”
外婆把曹医生拉到一旁,小声说: “曹医生,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没大碍,就是吸多了氨气,有幻觉很正常,刘姨你不用担心。”
“好,那谢谢小曹了!”掏出几十块钱塞到曹医生的掌心。
曹医生连忙推让:“刘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妈要是知道我收你的钱,不得过年拜年的时候一顿臭骂。”
“没事,橘子骂你,我就帮你骂她!你就说刘姨说的。”外婆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勉强笑着说。
曹医生哭笑不得:“行行行,这就算刘姨您给倩倩的小红包啦!”
还没等曹医生说完,刘菁菁就驮着阿玖走出了店外。
下午三点不到,炊烟袅袅,缓缓升起,小时候阿玖靠着鼻子就能辨别是什么菜。
东街到西街,南巷到北巷,街道上基本都是空无一人。
外婆驮着阿玖走在这寒风凛凛中,外婆看着一家家炊烟升起,加快脚步。
唉,两个人过年也是过。
昌镇上路还没有铺水泥,路上颠簸,坑坑洼洼,后一脚踩实后一脚就有可能踩空。
挺了挺趴在背后的阿玖,腾出一只擦汗。
“快了快了!”外婆小声嘀咕。
迷迷糊糊的阿玖被震醒,两只手有力的勾住外婆脖子,虚弱着说: “外婆…外婆,我妈妈呢?”
外婆没有办法回复阿玖,这个问题年年都问过,可不是所有问题都是有答案的。
现在只想尽快回家,给阿玖冲个温水澡,吃上热腾腾的饭,然后开始新的一年。
“外婆?”阿玖软塌塌的,努力用手撑起来,试了试又放弃。
外婆喘着气回复: “等你长大了,你妈妈就回来了。”说完换了一只手擦汗。
阿玖趁外婆换手擦汗的时候,双腿一登,啪的一声狠狠的摔倒地上,哭着说: “你骗人,就是你赶走我妈妈的,就是你,我恨你。”
“刘菁菁,我不要你,我要妈妈!我要妈妈!”阿玖软塌塌的趴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
外婆呆呆的看着阿玖,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看着家长一样。
几只麻雀从头顶飞过,外婆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卖部,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抽着红塔山,可这刺骨的冷风怎么点也点不着,风不仅刺骨,还伤心。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外婆看着趴着地上的阿玖,小声嘀咕。
终于烟点着了,外婆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浓浓的老烟。
“我没有没有你这个女儿!给我滚!”几年前的话再次想起。
六岁的小阿玖小心翼翼的端着泡面。
趴在地上的妈妈泣不成声。
不知发了多久呆,一声喜鹊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外婆眼睛忍不住的红润起来,老泪滴答滴答的打在早已熄灭的烟头上。
的确,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总盼望云开见晴天,谁料想风雨人间行路难,总等待花开春意暖,谁知道雪上加霜六月寒。
外婆扔掉手中的烟头,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口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好一会才站稳。
地上的阿玖哭着哭着熟睡过去,也许是累了,又或许是无泪了。
”哟嘿!”,把趴在地上的阿玖背起。
昌南冬天的夜幕降临的较快,路灯亮起,天空上早已不见喜鹊和麻雀,几只乌鸦在路灯的照应下飞过,留下几处黑影。
路灯下照应不仅仅只有乌鸦,还有刘菁菁和刘玖。
外婆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告诉自己:“就在前面了,你行的,刘菁菁。”
“外婆,我好冷。”阿玖被一股阴风冻醒,紧紧的抱住外婆。
“快到了,抱紧外婆就不会冷了。”外婆加快脚步。
阿玖紧贴的外婆,说:“我们会有年夜饭吃吗?”
外婆回答:“会的!”
阿玖继续问:“过了今年我会长大吗?”
“会的!”
阿玖小声嘀咕:“我长大后妈妈会不会回来?”
”会的!”
“外婆,你以后会不会离开我?”阿玖抱的更紧了。
外婆迟迟没有开口,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不会对不对?”
外婆松了口长气: “对!我们到家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一家接一家。
外婆小心翼翼的放下阿玖,拿出钥匙拉下铁门。
外婆开启客厅的灯,笑着说: “小王八犊子,我们过年了!”
外婆匆匆忙忙换下衣服,跑去厨房。
过年就是如此,小孩子亦是如此,他们不懂什么叫过年,什么叫做年,只知道今天有好吃的,今天可以看很晚的动画片,今天的红包里会有钱,今天又或者明天,他便逢人就说自己长大了一岁,笑嘻嘻的,即便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换作阿玖也是一样,他更激动,软塌塌的身体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叫唤着:“新衣服,我要穿新衣服!”
“洗澡去,身上一股骚味!”外婆拿着锅铲指指点点。
洗澡间传出声音: ”外婆!”
“嗯?” 厨房噼里啪啦,外婆忙的不可开交。
“我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还有什么?外婆都给你做!”
“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
“你外婆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我不管,我要长身体!”
不一会阿玖没穿裤子就跑了出来,没跑几步就喊着冻死了,又跑回洗手间。
阿玖吃着魔法师干脆面,偷偷的望着厨房外婆,抱怨的说: “外婆,饭做好了吗?”
“还没!”厨房传来声音。
“那大概什么时候做好?”咬干脆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继续抱怨。
外婆气愤的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是做不成了。”
阿玖感到诧异:“外婆,咋啦?”
“煤气罐没气了……” 外婆娴熟的从碗柜中掏出两包泡面。
“刘菁菁,你这是谋杀,谋杀自己的亲外孙!”阿玖干脆扔下手中的面,冲到厨房指着外婆。
“哟呵,小王八犊子,爱吃不吃,不吃滚蛋。”外婆拿起锅铲拍案而起。
阿玖也不甘示弱:“我刘玖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一点东西”。
外面的嘈杂声阵阵传出,透过窗户,看到灯火也渐渐燃起,昌南小镇过年有着这样的习俗,门没有开,便不能串门拜年。
刘菁菁索性把门锁死,点起一支卷烟坐在凳子上,烟雾缭绕,透过窗户望着外面。
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大抵是如此,我想。
阿玖舔着手中的干脆面,外婆还在抽着手中的红塔山。
半个小时后
“外婆,你还是泡吧。”
“我想过年,过了年就长大了,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
外婆没有说话,掐掉烟头,驼着弓背,拉着身影,迈着步子,白炽灯的灯光若隐若现,再后来,看不见,看不见了。
一个不靠谱外婆带着一个不靠谱的外孙,住在一个不靠谱昌南小镇,经营着一个不靠谱的小卖部,过着一个不靠谱的新年,吃着一个不靠谱的年夜饭。
什么叫故乡?
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老一少,便是故乡。
我心依旧,故乡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