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卢,名慧能。我的父亲早亡,是以我在年幼时便得靠打柴为生。那些最贫苦的日子里我接触了我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一本佛经——《涅槃经》,后来我出了家,到山涧寺做了一名火头僧。
说我是寺里的火头僧,其实也只是替寺里打打杂,干些粗活儿,所以经常有人刁难我。直到那天我遇见了她。
第一次见她时她貌似有些恐慌,像初生儿刚至这个世界一样,一切都充满好奇,却又莫名恐惧。我生怕惊到了她,连忙向她表示我的善意。她笑了,一句“吾名白馨”如同天籁结下了我跟她之间的缘。
我没有想到她会为我出头。空相一如既往的嘲讽我之前不知经历了多少,早已习惯,可她却是一句“这位大师,小女子曾听云:这世上唯有心存邪念之人方会怀疑别人,不知此话何解?”憋得空相无言以对,我感觉我那颗苍老的心正在变得鲜活。
她好像总是那样懂我,见我为写弘忍大师要的偈子而愁闷时,她神奇地出现,然后竟是那样奇迹般地说出了我心底里的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嬉笑着让我抱怨我不叫她的名字,我心里竟是有些憋闷,冲动似的叫道“白馨姑娘”。我有些懊恼,可她笑得欢乐,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给人带来如此的喜悦。
不出意料,弘忍大师将衣钵传予了我。我夜夜念诵,听他说法,只希望有一天能够将佛法传到南方去。当弘忍让我连夜逃遁的时候,我迟疑了,我竟有些不舍。不知怎的,我连夜去找了白馨。
她听说后毫不迟疑地说要跟着我。我有些莫名的喜悦,却又有些担心。
是的,她名白兴,兴奋的兴。只是她马上就兴奋不起来了。她晕车。
看她吐成那样,我心里很是不忍。可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出家人不近女色,所以我也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可她总是那样有着层出不穷的妙想,竟是说要与我辩论。我应了,却是被她说得有些心思动摇。看着她那兴奋的笑容,我只觉这艰难的旅程欢乐了许多。
只是,那天夜里竟是有人追杀来了。看着她与那黑衣人搏斗,我只觉自己没用。如果可以,应该是自己保护她的,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子,来为自己一身犯险呢?想着那黑衣人已经到了她身后,我见她躲闪不及,竟是那样头脑一热地冲了上去。
说来,这些日子我是做了不少傻事。她似是怒了,给了那黑衣人腹部一剑,然后把他丢下马车去。她,没有杀人。可我,却是莫名一阵愤怒,心生一种可怕的念头:敢伤白馨姑娘,死有余辜!
阿弥陀佛,我默念清心咒一百遍,平息自己并不平静的心。
她突然撕了我的僧衣,说实话我是吓了一跳的。这般豪迈的举措,我是闻所未闻的。好在她也只是包扎,听着她那嘀嘀咕咕的抱怨,我只觉一阵好笑。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表情可以那样丰富。看着她看着饭菜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我竟觉着心思摇曳,鬼使神差地去哄她。不错的,我是个男人,我对她……可能动心了。
最好笑的当是她把印宗大师弄得够呛。不知道为什么,我未感半分恼怒,却只是忍笑忍得辛苦。我努力圆话,倒也没想她还不罢休,硬是把大师气得个满脸通红。当时我虽是奇怪,倒也没在意,只当她许久无聊胡闹,却没想却是在恼自己抛下她。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时我的心里暗喜。看着她那鼓起的包子脸,我只觉想要捏一捏。白馨姑娘,贫僧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贫僧可好?
修佛,修佛,修一初心而已,她这样许就是圆满了吧,或许自己的循规蹈矩反是落了下乘。
我想我是那天生不幸之人,不想遇上了灾荒。本就饥饿,还要连累她,我自是不愿的。是的,我可以被饿死,但她不可以,她该有更美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自己一和尚受苦挨饿。第一次,我感到一种无力和挫败感,我不配……
她好像总能给我惊喜,不仅会防身之术,更懂医术,与我所知的任何女子完全不同。我看着她笑,心里也莫名开朗起来,几乎忘了自己正在经历的苦难。原来,她是可以使我忘忧的。
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是那天晚上。记忆里的她总是那样活泼开朗,从没有多愁善感的时候。有时自己有些疲倦挫败,都被她感染地开心起来。只是那一刻的她是那么脆弱,眼神渺远得仿佛不在这个世界。她在想什么?这么难过?她是想家了吗?还是后悔了?她不要自己了吗!我越想心越乱,竟是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我想,我离不开她了。
她去帮人治病,我忧心她的安危。我知道她的性子,矛盾的心里让我默认了她的做法。我已经忘记了所谓的普度众生,我只要她好好的。她是一种毒,慢慢侵蚀了我的心,我病倒了。其实我是有意识的,可我就是不想清醒,莫名地想要贪恋那片刻的温暖。“不要走!”是的,馨儿你不要走好不好?陪我。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想,她一跟我就是十五年。十五的风雨同舟足以改变很多事,比如说我那颗坚韧的向佛之心。我在害怕,害怕失去。那天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要吃肉。”那几近撒娇的口气让我几乎心神失守。啊,我几乎忘了,她是该在家锦衣玉食的,不是苦行的僧人,一定要跟自己受罪。天,我到底对她如何残忍?几乎忽略了她的感受!
是夜,她说她想回家。我的心猛然一跳,顿感失措和无力。“你要回家?”这句话有多么干涩可以想象,我只觉连呼吸都是痛的。“想回但回不去。”当她说去这句话时,我竟是想要拍案而起的。真好,真好,你走不了了。
你送我菩提珠,我视若珍宝,连死都带入了黄土。只是命运似乎不能容许我继续沉沦,她去了……你可以想到我当时的心情吗?那是一种世界崩塌的恐惧,一种死无以谢罪的愧疚。我错了,我错了!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听我说笑了。心已死,至于钻研佛法不过是执念。我有些恨自己,是执念杀死了她。只是,她说的,我便会听,我已经错了,这是赎罪。
如果有一天,佛祖能让我再见到你,我愿遁入十八层炼狱,受尽折磨。你,要等我,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