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忆

“使毒可算不上什么卑鄙。”

狐尾火开口说这一句,却发现这一句由两个声音发出。顺着红胡子他们刚刚离去的方向正走来一个人,背着一个青藤编筐,简单的青色衣衫,头上系着一条蓝白色的长带将长长的黑发约束到身后。单看那副身形只给人飘逸出尘的感觉,可惜,几道伤痕,似乎是烧伤,犹如几条枯树根一般错落在他脸上,一双眼睛也被伤疤拉扯的改动了位置,让人见着不禁心里一颤。那另一个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听声音似乎还是个少年。

“请让我看一下。”青衫少年径直走来,从刀罗力手里轻轻抓过影•笙寒的手臂。影•笙寒本不情愿,但刚才看了他的一张伤脸,一镇之际,手臂已经被对方握住了,这时也不好挣脱。

那伤疤脸少年将影•笙寒的衣袖卷起更高,在伤口上仔细看了起来。一旁的娜•怡儿和更云里此时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只是因为刚才都被这少年的一张脸吓了一下,彼此笑了一下。文•不丁倒是饶有兴趣的观察他给人看伤。

只见那伤疤脸少年看了一会,自顾点了点头,伸出拇指在那大臂上一按。影•笙寒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没了知觉,接着见这人一勾手到背后的编筐底部一摸,便摸出一根银针来,二指捻住银针在伤口上一划,慢慢的,破口处流出的血液里竟然参杂这一些暗黄色,当是毒被逼了出来。

“这是环林蜂的尾毒吧?”一边的文不丁再次开了口。

“是啊。”那少年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接着将银针插了回去,一翻肩膀取下编筐放在地上,掀开顶盖,众人只见到,里面层层格格整齐的放满了草药,文不丁更是眼里放光。

少年翻找了一下,凑出几片草药叶子叠在一起,用手一捏然后放在影•笙寒的手臂上方一撕,几滴草叶便滴在伤口上。接着又拿出一片大叶子在上面一贴,也没见他怎么弄,那片叶子便紧紧的裹在了影•笙寒的手臂上,手法极其娴熟。

“行了,这几天你这只胳膊不要遇到水。”做完了这些,少年帮影•笙寒卷起的衣袖放了下来,一转身从边框里又抽出了一根长草,这回却是叼在了自己嘴里,说话时那根长草便跟着嘴唇动起来。盖上了顶盖,又将编筐背上了背。

“你好厉害啊!”更云里见这人给人疗伤的动作娴熟,忍不住称赞起来,引来对方笑着点头,却又再次被他那长丑脸瞧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那少年瞧见她的小动作,尴尬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其他人说:“各位,我是这几天刚来的三像城,就住在“文景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去那里找我,价格公道,大家可以称呼我无伤”。说完垫了垫编筐向街尾走去。

“这小孩,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老酒鬼将腰间那个葫芦取下,对着嘴猛灌了一口酒,咋了咋嘴说。

“酒鬼大叔,你别说是那个‘鬼医’。”影•笙寒这会儿不自觉联想到了这一号人物。

“不,他放到‘鬼医’跟前就差得太远了,我是瞧着他的这身打扮和另一个人有些相像。”狐尾火说着咧嘴笑着扭头看了看刀罗力。

只见刀罗力也笑了笑:“你是说‘赤剑’吧,嗯,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

转眼到了夜间,温度降低了下来,月光一洒,夜风一吹,三像城让人觉得更加舒服起来。

短樯、绿竹、石子路,闲亭、木桌、莲花池。老酒鬼家的前面是个酒馆铺子,这后面谁想竟然有这么清逸的好院子。

方顶园座的亭子里,狐尾火与刀罗力对坐在一张黒木圆桌边正在饮酒,桌子上一应的烧肉和小菜。刀罗力的那口大石剑斜靠在桌沿,一边还站着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个酒壶不时的给两人倒酒。

“不早了,十三,你先去睡觉吧,我和你刀罗力叔叔再聊一会。”老酒鬼满口酒气的冲那少年说。

“好的父亲。”那叫十三的少年闻言放下酒壶,离开了亭子。

“有儿子真好啊。”刀罗力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笑着说。

“呃嗝——嘿嘿,这是羡慕不来的,谁让你这些年来跑动跑西,始终做个老光棍。”

刀罗力也嘿嘿一笑,似乎是酒上了头,一只手腕子撑在桌面上拖着脑袋,眼光放到了映着金月光的池子里,一会儿淡淡的说:

“是他输了吗?老酒鬼。”

狐尾火听他蹦出这句话来,脸上的笑便僵住了,没有回答他,抓起桌上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样脖子喝了下去,娓娓开口:

“我记得那时候他刚开始跟着你学剑,就在我这院子里。大冷天我在屋子里喝酒,就见砰的一下,屋子的半边门朝着我飞了过来,然后就见他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外面探出来,怯生生的说:‘对不起啊,老酒鬼叔叔,我又弄坏了你的门’。哎,那会儿你两可真没少拆我的房子啊。”狐尾火放下酒杯,红红的脸上起了一阵笑意。

“我也记得,有一次他偷了你的好些酒,到街上换成了钱,分给巷子里的那群乞丐,嘿嘿,还不忘把酒坛子装满水放回你的酒窖子。到了第二天,你把那些水给当酒卖给客人喝,惹来几天的叫骂。”刀罗力依旧托着脑袋,依旧望着池水,嘴角也弯了起来。

“嘿嘿,一想到娜•子归那么骄傲的人物,竟然输给了那么个小毛孩子,那个脸绿的——我到现在还忍不住笑。”

“没错没错,他还学着他老爹给人疗伤,结果那次差点没把‘赤剑’给医死。”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提到了很多人,又是关于同一个人的故事,脸上虽然一直笑着,可是任谁都看得出那里面有无尽的苦涩。不知多久,两人都沉默住了。又过了良久,老酒鬼重新开了口:

“我老酒鬼一生马马哈哈,最得意的就是在与人情分上面没有太多牵挂,没心没肺最是舒坦。唯独对那孩子,我每次一想到就堵得直灌酒,可是灌的再多还是堵。我知道,我们之中,最难受的人是你。”

“是他输了对吧,其实我们那时候就应该想到这结果,只是没人愿意承认罢了。月刃还活着不是吗——‘斩将台上过,二者留其一’啊,老酒鬼。”只听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把额头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狐尾火也不去管他,干脆撇开酒杯,拿起酒壶对着喉咙狠狠灌了下去——

“他妈的,跟你这种小酒量的人喝酒就是没劲!”他端起酒壶来到池塘边,喝了一口,将剩下的全部倒进了水中。口中喃喃的说道:

“小胖子,你个小屁孩可没少偷老子的酒——老子今天请你喝了。”嗓子眼里竟然带着些颤抖,“你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死了以后怎么见你爹妈!”夜风吹过,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也感觉到许多凉意,咬了咬牙齿把倒空的酒壶也扔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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