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杜玉和黄晶晶也在讲台上展示了一番,风姿、形象、气韵均不在我之下,同样博得了不小的惊讶和喝彩。我当时虽倾尽全力,但心里依然忐忑不安,实际上我确实低估了他们的实力,没想到这里的学生除了成绩不错之外,在其它的方面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果班主任要按照综合素质的评估来挑选的话,我有可能会被淘汰,所以在最终没有尘埃落定的那几天,我一直觉得浑身的神经和皮孔都在不自觉地跳动,听课也集中不了精神,心里久久揣摩着这捉摸不透的结果到底应作何了结。
三天后,班主任找到我,告诉我,最终选择了我。
班主任很平淡地说出来,我的心里却如遭雷击,半晌没回过神来。
“就我一个人吗?”我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班主任点点头,满脸微笑,眼神也消失了平日的冷冽和严厉,完全笼罩在一种热情和期待的欣喜之中。
“那……她们?”我还是觉得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杜玉和黄晶晶至少应该去一个吧,有个搭档也好有个照应,关键时刻也能及时补救,不至于掉链子或者闹出什么笑话,若我孤军奋战还不知道会不会吓晕在舞台上。
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的脸皮能厚到与城墙相提并论的地步,我之所以能在舞台上表现得看似镇定自若,与自然合二为一,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我的一种叫做“豁出去”的精神。这种精神能使我的灵魂升腾,使我的内力喷涌,使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质的蜕变。
我至今回忆起来,这也是让我感到非常自豪的一件事。而且是唯一一件闪着光芒而不会褪色的回忆。
班主任给我解释了为什么不选择杜玉和黄晶晶去参赛的理由,她说,她们虽然综合条件都不错,表现也稳定,音色音调、形象气质也是可圈可点,拿个奖项应该没问题,但是没有亮点,少了一种气势,就像涓涓细流,平缓得想让人打瞌睡,而那些评委专家都属于“迟暮的花”,他们可能会厌倦这一种比较中规中矩的表演,如此一来,成绩也不可能脱颖而出,顶多徘徊在二三流之列。但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如果来了,并且有能力就应该去迎接更猛烈的风暴,而我狂飙一般的朗诵气势将会压倒很多人,若我出场,一定会技压群芳,笑傲江湖。她相信我。
既然班主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再有什么微词了,只得点点头,暗下决心,奋勇拼搏。
那段时间,实习生的浪潮席卷了各地,这不大不小的南国十佳旅游城市之一,滨临江水畔的四季分明的美丽的城市,各政府机关、教育机构、金融领域、医院、社区、街道办等等几乎都相继涌进了一群群满怀希望、斗志高涨、稚气未脱的实习生,作为市重点中学、教育机构引以为豪的成功典范,自然是当仁不让、责无旁贷的吸纳了大量的教育后备力量,名正言顺的成了各个班级的助教,不仅兼有讲课的任务,还要监管各自所在班的大小事宜,他们尽心尽力,事无巨细,即使胼手胝足也乐此不疲,毫无怨言。
当时我们班的助教姓许,名歆,师范大学的学生,大四,毕业在望,虽算不上美,但说话文静,亲和力强,颇受大家的喜欢。因为我身负朗诵事宜的训练要事,几乎是最早和许歆熟稔的。她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后,就开始问我参赛的诗文,我告诉她我选择《满江红》,因为这是我最擅长且最能进入状态的一首词,它能让我在激情喷
涌的瞬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坚持这首词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原因就是时间,这首词的时间太短了,我就是将语速和感情放到最慢的程度也依然无法超过一分钟。时间太短会出现一个问题,而这问题几乎是致命的,那就是那些评委专家或许还没有进入聆听的状态,我就已戛然而止,下台了。许歆给我讲了原因之后劝我换一首长一点的文章或诗歌,因为比赛时间最高限制是三分钟,我至少也应该掐到两分钟左右,不然很容易面临落败的危险。我当时心里也是彷徨不定的,虽不大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只有任她选择。后来班主任来了,得知情况后,想了想决定还是坚持到底,原因是朗诵不是靠时间来博得喝彩,而是靠实力和情感的渲染力,如果没有感情,没有气势,那就如白开水一样平淡,时间拖得再长也无济于事,吃力不讨好不说,也影响大家的心情和评委的评判,何必呢?而我这首词短小精悍,气势磅礴,跌宕起伏,只要我掌控得好,一切都没问题。说完,拍拍我的肩,告诉我不要想太多,尽力就行。
词是定下来了,可是这伴奏的音乐却迟迟不能定夺,说穿了,还是那个老问题所牵连的后续问题,也就是这首词太过短小的问题,因为太短,所以压根儿就找不到与之相配的伴奏音乐。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办法,最后班主任干脆就说,这样吧,顺其自然,我只管朗诵,完了以后让许助理关了音响就是。我想想,也只能这样。于是,许歆这位助教,从那天开始,就专门给我负责开关音响的伴奏。虽然她的话不多,而且总是默默的,而这默默的一点一滴的帮助却让我多年以后也难以忘怀。
那段时间,我几乎成了班主任重点关注的对象,除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课让我不得缺席之外,其它的课的时也一并让我用来训练,班主任非常重视这件事,实际上凡是涉及到班级荣誉的事情她都非常重视。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不分昼夜的练习,而班主任也不知从哪儿给我请来了一个专家也不知道从哪儿给我弄出了一个空旷的教室,单独让我训练。这是其他班级的学生所无法享受到的待遇。但我更感激的是,那段时间我可以不用交任何作业,也不用参加任何考试,这着实让我轻松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
比赛的时间定在两周后的星期五下午五点在主教学楼的顶楼圆形会议室举行,这会议室正是我在这段时间的操练中所占据的空间,只是当时并不知晓。
那天下午,我上了一节课,就被许歆叫了出去,她告诉我再去练习几次,然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届时登台。
越是临近比赛的当儿,我是越发的紧张,只感到心脏在胸腔中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大有破体而出的趋势,全身血液沸腾,脑中氤氲着一团雾气,眼睛蒙上了一层云翳,看谁都瑟瑟发抖,双腿更是止不住地颤抖,像是行在崎岖的山道上,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许歆看我紧张成这样,不得不想尽办法费劲唇舌开导我以降低心中的紧张度,经过各种综合方法的施用,终于让我勉强平静下来,最后几次排练,效果也还不错。但只有我知道,当时我的状态并不在巅峰。能不能在比赛中获得惊人的蜕变,也只有看运气了。毕竟天时地利,还需人和,而这内心的平和却是非常重要的内在因素。
接下来就是化妆。
说句实话,我是最讨厌化妆的,我一直觉得男生化妆就是对公众视觉的侮辱,对美的诠释和描述应该自女生的
身上体现,男生天生与染料无缘,硬要涂脂抹粉,只能适得其反,画蛇添足,甚至还会背上“人妖”的“雅名”。
所以我坚持不要化妆,直接素颜出战。
班主任倒无所谓,倒是那个一直指点我朗诵的老师非得要我上妆,纠缠了半天,我拗不过,只得同意“略施薄粉”,稍作修饰,万不可“浓妆素裹,分外妖娆”。
四点钟,我和班主任还有许歆就来到了顶楼的圆形会议室,往昔空空荡荡、阒无一人的会议室在此刻却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横幅贴画布满整个会议室,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忙进忙出,一会儿调试话筒,一会儿登记参赛选手,一会儿又运送矿泉水。我忽然觉得我成了无事可做的人,因为此时内场还没布置好,所以我只能站在走廊上,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冬日的天色总是黑得格外早,虽然还不到五点,但是斜阳已隐没,连余韵也未曾残留,加之冷风飕飕,使我感觉比秋天还要荒凉、凋敝。
许歆见我望着远方不说话,以为我又开始紧张不安了,于是就给我讲笑话,希望转移我的注意,在欢乐的氛围中坦然处之,不要因失衡而误了自己的发挥。
许歆压根儿就没有讲笑话的天赋,虽然她讲得兴致勃勃,绘声绘色,就差手舞足蹈了,但是我硬是笑不出来,反而觉得越来越冷,赶忙打住,叫她不要再讲了,如若再讲下去,只怕我还没上台就倒下了。
许歆见我这样说,只好讪讪地住了口。
此时,走廊上的人员已经越来越多,不管是老师还是参赛者还是学生会的工作人员都清一色围在了走廊上,我发觉我可以活动的面积越来越小,即使我竭力避让,也依然无法避免和来来往往的人群发生亲密接触。正在我准备辗转阵地时,一个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忽然宣布我们可以进去了。此消息一出,群人作鸟兽散,很快,走廊又变得清幽而空旷了。
我并没有急着进去。
因为我发现大多数参赛选手也没有进去。他们仍滞留在外面,或调整呼吸,或做赛前最后的预演。
我瞅见一个参赛选手,似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朗诵作品之中。他抵着白皙的瓷砖铺就的围栏,双眼微闭,如引吭高歌般朗诵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气势如虹,倒似把我震慑了一下,不过他没念到几句,我就发现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如果去掉这一点,倒不失为一个劲敌。
这个参赛选手很悲摧,到了关键时刻,却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比赛,于是,只有我,只剩我,成了孤军奋战且朗诵时间最短的一个选手。
其他班级似乎为了扩大影响力和震撼力,硬是以人海战术和美人心计来博取评委的青睐。其中一个班参赛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九人,且全是女生,隆隆冬日,不惧严寒,只着清一色天蓝色短裙,每件短裙上还镶有金黄色的用于反光的镁片,只往台上一站,就艳惊四座,光芒四散,博得众人一片掌声和尖叫。
我不禁心下感愧:这个班的班主任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悄声问班主任,我说您不是说这次比赛规则是人数最多不能超过三人吗?怎么她们班上了整整九个?
班主任笑笑,淡淡地说道:“你放心,她们班已经违规了,等着扣分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