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暮倏然从座位上站起,“什么?你说长月她……碎红,马上随我去栖凤宫。”
栖凤宫中早已挂满了白绫,推开宫门院内之景尽见哀伤气息,唐婉晴一身孝服,跪在栖凤宫大殿正中,殿上摆放的是父母兄长的灵位,看上去一派萧然。颜儿在一旁劝告,唐婉晴却似没听到一般,没有动作也毫无表情。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皇上驾到,唐婉晴才微微有些动容,却依旧没有起身,只道:“臣妾一身孝衣,不便给皇上请安,望皇上恕罪。”
“婉儿,这是为何?”轩辕暮轻叹一声,挥退了大殿上的一众宫女太监,殿门随之被牢牢关上,屋内的光线突然黯淡了下来。
唐婉晴依旧没有动作,“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瞒我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轩辕暮心中不免担心,如此跪着她的身体是否吃得消。“是谁伤我父母大哥?”
轩辕暮一时语塞,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却是一点眉目都没有,甚至连何时多出一名女子也不大清楚,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为什么总是屡屡受伤,他想给她最好的爱,最真切的疼惜却总是伤了她,将她囚禁在皇城的牢笼里,夺走她的自由,逼迫她与自己成婚担负起原本与她无关的一切事情。明明这皇城连自己都想要逃离不是么?
这近三年来他究竟做了什么,除了一次又一次的深深伤害他似乎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唯一证明两人爱情存在的似乎只有她腹中的小生命了,想到这些轩辕暮有些心痛。
“如此问题竟叫你这般为难么?”唐婉晴显得有些失落,慢慢站起身,她直视着轩辕暮,眼神中满是心痛与怀疑。轩辕暮心头一震,难道她是在怀疑自己么?唐婉晴默然走近轩辕暮,牵起他负在身后的右手,覆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泪水就那么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落在轩辕暮的手背上,冰冷,“我是多么想要相信你是清白的。”
随后唐婉晴从袖口间取出半张烧的不成形状的锦帕,锦帕上绣的精致的并蒂莲花已然被烧毁了一半,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颜色红得发暗,锦帕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颤抖的两个字“皇上”。
轩辕暮眉头微蹙,却并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只问道:“这锦帕因何得来?”
唐婉晴的笑容有些冰冷,“夜啊,留守在唐府的夜送来的,这锦帕是我在唐府时随便绣了送给青羽的。”
“什么,青羽回了唐府?”轩辕暮十分惊讶,看来那具女尸多半便是青羽了,以她唐府丫鬟出身,又学得一身武艺,想要进入唐府不被察觉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就算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以唐老爷唐夫人如此善良的心性恐怕也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而且刚刚她说的是夜,为何自己却不知道此事,难道说夜中出现了内奸,难怪近几日他总觉的夜的运作有些不大正常,天降那边了解的信息似乎越来越多,这让他很不解,如此看来多半便是因为夜组织中出现内奸的缘故。
“没错,是我放她回去的,她来过栖凤宫。”唐婉晴背转过身去,对这个问题她似乎不想详谈。
轩辕暮轻叹一声道:“那你可记得她曾经伤害过唐府,即便那不是她自愿的,她既然肯为幕后之人做第一次,未必不会为幕后之人做第二次。”
“够了,我累了。”唐婉晴有些神情恍惚,她此刻的心中杂乱非常,一个是她自小当做亲生妹妹的青羽,另一个是他此生挚爱,她究竟应该相信谁?最珍视的好妹妹无故伤害唐府,最挚爱的人却尽全力欺瞒自己关于家人遇害的一切,她如今还能相信谁?
原本她为了唐家一家安宁方才来到这深宫之中,可如今她得到的又是什么?家人的离去和遍体鳞伤,她明明知道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信任的东西,却还是沉迷了,从她陷入爱情迷雾的那一日起她便输了,输掉的不是其他,却是她最珍视的亲人,而这些正是她输不起的。
轩辕暮知道此刻她心中定然不大好过,便也没再过多言语,也许让她静下来好好想想才是他此刻能做的。他转身离开栖凤宫,就在他刚要迈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唐婉晴略显痛苦的声音:“轩辕暮,我恨你。”
轩辕暮的脚步微微停滞,随后离开,走之时还不忘回身看一眼决绝的不肯回头的唐婉晴,并嘱咐颜儿好生照看皇后娘娘。
她恨他,她恨他,果然恨他么?恨他残害她的家人,恨他将她囚入皇宫永夺自由,还是恨他如此残忍的爱上了她。从栖凤宫到御书房,原本不长的路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走起来竟是这么漫长。
轩辕暮的脑中不停回想着这三个字,突然就想起另一个冰冷的面孔,“轩辕暮,你会后悔的,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最心爱的人恨你,让你尝尽被误解的滋味!我长月得不到的,她唐婉晴也休想得到。”难道是她,轩辕暮心中不免怀疑,他明白这个女子不简单,至少绝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路想着,轩辕暮的右手在袖中渐渐握紧,长月,若真的是她,这一次他决不宽恕,先是以刺客偷入栖凤宫暗杀未果,如今又残害婉儿家人,让婉儿备受折磨,自己也尝尽误解之痛,这一次他怎么能纵容他,即使引得天将来犯,一样无法原谅,不过如今他缺的只是证据而已。
她,长月当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栖凤宫守夜撤走,却不知夜组织潜伏栖凤宫周围,毕竟没几个人知道唐婉晴是夜之统领夜无殇,那些派去暗杀的人,全部被轩辕暮关进了地下囚牢中,现在他们还不能死,他需要留下证据。
唐文忠夫妇和唐安哲一家人惨死唐府,柳君娴母子和毒王红莲不知所踪,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非同寻常。青羽多半是被人抓到了软肋,花灯会当日的刺杀行动又昭示了唐文忠夫妇非同寻常的身份,而那些刺客的一招一式可以看得出来是天降招式无疑。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却似乎有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路,有些模糊,让人摸不清楚。
城郊茅屋。
“小宁,我似乎告诉过你什么事不能做吧?”迟语墨的表情有些阴冷,每当这个时候便是他生气的时候,尚小宁自然是清楚的。
迟语墨并不想掩饰他对唐婉晴的疼爱,原本她就该是他的未婚妻,只因轩辕暮一场威胁便令她远嫁京都,永失自由,轩辕暮给得了的他迟语墨一样能给,轩辕暮给不了的自由才是迟语墨能给唐婉晴的最珍贵的礼物。可是一切都不由人定,冥冥之中仿佛已经注定好了,只是凤凰永远不会只屈居于一处,总有一天她会飞向无边广阔的天空,那才是她想要的。
尚小宁并没有解释什么,长月和死去的胎儿便是他唯一的理由,而这些他不想说,不是惧怕什么,只是怕给月儿带来无穷尽的困扰,毕竟她真心喜欢的不是自己。
不容的尚小宁多想,一道掌风袭来,他猛地后退几步,嘴角渗出丝丝血液,迟语墨语气冰冷:“你要明白你不并不是不可取代的,还有你的动作从来就瞒不过我的眼睛,长月这丫头,迟早会自食其果,而你,恐怕要比她死的更惨。”
尚小宁依旧低头不语,也并没有伸手拭去嘴角的血痕。
迟语墨稍稍压抑心中的怒火,“记住你该做的,你会死的,不过不是我动手,你将会死在你爱的人受伤,理由你知道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你。”
被戳中了心事,尚小宁嘴唇微微开启,却又闭合。
“今天起,你将死去,夜组织中再没有你尚小宁的名号,你近早离开吧,算是我给你最后的仁慈,否则你只会死得更快。”迟语墨背转过身,不再看他。
尚小宁心中感激迟语墨,毕竟是他将自己带离了沙漠,并让他此生有机会再次见到他朝思暮想的月儿。“皇子,小宁感谢您的大恩,本想一直侍奉左右,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小宁此生不知为何而生,但因爱而死也甘愿了,皇子日后多多保重,以皇子之伟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小宁此生恐怕不能如皇子所说的,不要为了他人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辜负皇子一片好心,如今小宁只想说此生无悔。如何对待唐婉晴,望皇子三思。”
迟语墨知道他是劝不回来了便也没打算再多留,这些话他一早便明白,因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子便让他如此倾心,更何况小宁与长月自小相识,一切便由天意吧。他没多说什么,静静闭上眼,尚小宁告辞离开。
栖凤宫中,亲人的牌位前,唐婉晴默默不语,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让她难以承受,亲情,友情,爱情交织在一起,积压在她的心头,沉重的让她难以喘息。手中还握着青羽留下的锦帕和那宣判死刑一样的血书,另一只手却在自己小腹上轻轻抚摸。掌心传来阵阵温暖的感觉,心中却冰冷似三九天的寒冰。
青羽,轩辕暮,她究竟应该相信谁,父母大哥一家人的惨死已经充斥满她的脑海,如今她只要一闭上双眸便全部都是家人在烈火中痛苦挣扎的表情,她不敢睡觉,不敢合眼,她害怕看到亲人痛苦。泪水一刻都没停过,像是那夜下不停的雨,她错了,一切都错了,该受苦的是她,是她自己不自量,妄图以自己的自由换取家人此生的安宁,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她自嘲的笑,笑得那样绝望,那样肝肠寸断。心中的仇恨在渐渐苏醒,那种从来不可能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感情如今竟然真切存在,并渐渐侵蚀着她的内心。
三天,唐婉晴滴水未进,不眠不休,身体已经虚弱的厉害。轩辕暮多次去栖凤宫看她,可她只在一处发呆,动都未曾动过。颜儿看着心疼隔了一刻钟便劝一次,只是她哪里听得进去。轩辕暮每次总是看过她,只字不提那场惨剧。只道:“为了腹中胎儿你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恨我,怨我,你就来打我啊,就算杀了我也一眼不眨,孩子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