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散开,笼罩在其中的人终于显露出本来的面貌。
对面站着五个人,一老四少。
老人很老,满脸的皱纹,脸上的皮肤松垮垮的,眼皮都快把眼睛给遮住了。
他佝偻着身子,骨瘦如柴,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架。
他拄着一根龙头拐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但看起来着实不凡。
他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拐棍上,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些站不直,着实有些费力。
但就是这么一个老人,却让场内的气氛变得极为诡异,众人都如同大敌,不敢轻视他的存在。
老人艰难的抬起眼皮,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李随风的身上打量着,许久才“桀桀”的干笑着。他的声音很沙哑,就像是最劣的砂纸与墙面摩擦一样,让人感觉一阵牙酸。
他说:“你很希望我来?”
李随风的拳头又握紧了几分,手中的剑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颤栗不已。他说:“不,我不一点儿也不希望你来。”顿了顿,他的平静的声音有些颤抖:“准确的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来,最好是死了。”
他的话让老人身后的四人勃然大怒,四人齐齐伸出手指着他,怒吼道:“放肆!”
老人缓缓举起手,这四人又谦卑的低下自己的头,似乎一点儿不敢忤逆老人的意思。
老人对他的话不以为忤,反而笑了,说:“你说的对,我确实该死,也有很多人希望我死。”
李随风咬着牙低声说:“那你为何不去死?”
老人还在笑,好像是在和他讨论天气一样自然,说:“可我不能死,因为他们还没死。”
“他们?”李随风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诧异的说:“你是……”
“你很聪明。”虽然他的话没有完全说出来,但老人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很是欣赏的点头。他没有解释什么,而是低头从怀中拿出一块表。这不是一个怀表,只是表带断了,所以被他弄成了怀表。
表已经有些年头了,款式很老。虽然老,但走时很准。
他看了一眼后,将表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说:“还有点时间,所以不如听我讲个故事?”
李随风的拳头下意识的攥了攥,老实说他很不想听老人的故事,但他又不能不听。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边的实力太弱了。所以他得拖延时间。老人也知道他想拖延时间,不过老人看起来并不在乎,而且还很愿意配合他。
他咬了咬牙,忽然将眼中的仇视神情收起来,哈哈大笑一声,说:“那是我的荣幸。”
老人微微点头,手一扬,身手的四个人忽然散开,在李随风如临大敌的目光下,他们举重若轻的搬出了一个椅子。椅子是金黄色的,很大,样式与古代的龙椅一模一样。李随风看得出来,这把椅子的重量只怕不低于一千斤。
而这四个人举重若轻的搬着这椅子,看起来丝毫不费力,极其平稳。
四人如同一人一样,步伐整齐的将椅子搬过来,轻轻放下。近千斤的椅子放下,却没发出半点声响,这场面足够让李随风几人提起最大的警惕心。
老人有些艰难的坐在椅子上,虽然动作很迟缓,但却不要这几人帮忙。
他在椅子上坐下,有些歉然的说:“抱歉了,人老了,精力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所以得多休养,我想你们不会在意吧?”
没人说话,老人也不在意,低声自语着:“该从哪里说呢?呵呵,抱歉啦,故事太久远了,我又老的不像话了,很多事情整不出一个头绪来。不过不着急,时间还算充足,让我好好想想……”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忽然轻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说:“想起了,故事该从这里说起。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啦。四十年,啧,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四十年的时间竟然就这么悄然而逝。”
说着,他抬起头,眼中带着缅怀的神色,说:“看着你们这么年轻,感觉真是好呢,当年的我也和你们一般年纪。老咯老咯老咯。”
他感慨着,言辞间充满了唏嘘与无奈。
缅怀一会后,他继续说:“四十年前,我和你们一样年轻,一样无所畏惧,一样意气风发。我们有兄弟,足足十三个人。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儿,不知道因为什么走到了一块儿,成为了共生死的异姓兄弟。”
“我们敢打敢拼,一条心。天大的篓子,十三个人一起扛。所以凭着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我们闯出了名气,有了地盘,有了势力。金钱、名利对他们来说如同探囊取物。当年提起十三太保,谁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汉子?”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但旋即又沉默下来,低声叹口气,说:“可是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所谓的兄弟义气也是一样。什么兄弟义气,什么同生死共富贵,全都是一场空话。”
“为了利益,兄弟离心,表面上客客气气,可谁也不知道谁会在谁的背后里捅刀子。就这么时好时坏的过了十几年,兄弟之间的关系越走越发疏远。原本的十三个兄弟,或是死在敌家手里,或是死在自家兄弟手里,十三太保的名声不复往日。”
“后来,一件事情彻底让这十三个兄弟反目成仇,那是在二十年前吧。”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似乎在整理自己的头绪。
李随风心里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说:“是因为什么?”
“因为选择!”他轻声说,声音虽轻,但话语中的痛心却是那么的清晰。
他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李随风,继续说:“那时候国家正处于严打的阶段,地下势力面临着极为严峻的考验。所以在这个大环境之下,有人主张应该立马放弃现在的地下势力,朝着商人的方向发展。而另一方却舍不得放弃现在所拥有的,又觉得以自己的实力完全能对抗国家势力,坚决不肯转型。”
李随风说:“很显然,漂白转型才是他们最后的出路。”
老人说:“你说的对,可是人性贪婪,有谁会愿意为了将来不可知的富贵,而放掉眼前已经牢牢把握在手中的富贵?于是双方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谁也不肯让谁。暗地里的火拼、阴谋诡计不断,更是让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有一天,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李随风皱了一下眉头,说:“有人将刀子捅向了自己人?”
老人摇头:“不是。”顿了顿,他说:“准确的说,是对准了他们的家人。”
李随风的眉头拧在一起,这个答案与他心中想的差不多,而且他已经通过老人的话,联想到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
老人像是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说:“这十三人中,老大平,老二狠,老三狡,老四滑,老五阴,老六残,老七诡,老八善,老九毒,老十敦,十一爱财,十二好色,十三凶狠。除了老十一,没有一个是善茬儿。”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二十年的血雨腥风中,最滑的老四第一个死,其后残暴的老六、诡计多端的老七、老好人的老八、最毒的老九和素有拼命十三郎先后一一死去,十三太保只剩下七人,早已经名不副实。”
“而这七人又在这次的变革中分成了两派,老大带着狡猾的老三、老十和十一成了一派,其余的兄弟又是另一派。老大那边的人多,而且最善经营,无论是钱财还是人脉都远胜过以老二为首的一派。”
“在斗争的过程中,老二一派被打压的抬不起头,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输了,最阴险的老五出了个阴招。”他的话停顿住了,似乎有些回忆不堪回首。
李随风却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于是说:“老五是要绑架老大的家人,以此胁迫老大一派低头?”
老人缓缓点头,说:“是的。只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最后出现了意外。”
“你们的绑架失败了?”李随风问。
老人摇头,说:“不,绑架的过程很成功。”
“那是?”李随风好奇的问。
老人说:“老大的儿媳妇很漂亮,而负责绑架的是十二。”
他没说的很明白,可李随风已经想明白了。
老人之前说了,十二好色,而老大的儿媳妇很漂亮,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攥了攥拳头,咬着牙说:“十二强奸了老大的儿媳妇?”
老人缓缓点头,而李随风心中的火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苏云竹就是老大的孙女。那这么说来,十二强奸的是苏云竹的母亲!
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说:“可为什么我听说,老大的儿子、儿媳是在和老三的儿子儿媳外出游玩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坠落山崖而死呢?”
“是的,他们的确是坠落山崖而死。”老人说。
李随风不解的看着他,一时间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规律。
老人说:“老大的儿媳性情刚烈,在被十二强奸之后,羞愤之下自杀身亡。她的死让他们有些手忙脚乱,因为我们一开始只是打算绑架他们,并不是要杀了他们。”
“所以在慌忙之下,他们决定改变计划,正巧的是那天老大和老三的家人一起游玩,于是他们就准备一不做,二不休,连老三的家人也绑架了。”
“其实他们不想将老三的家人一起绑架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老三这个人最聪明,手段最狠。相比之下,老大较为温和,就算知道自己的家人被绑架,也不会做出过火的举动。当然,出了人命又是一回事儿,所以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
“只是在绑架老三的家人时,一个让他们没想到的意外又发生了。”
“什么?”
老人说:“老三的家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准备逃走,并且知道了我们将老大家人绑架的事情。于是,他们为了不让消息泄漏,所以只能派人去追,在追的过程中他们开枪还击,于是他们的人也同样开枪,却失手将人打死了。”
“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与控制,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制造了一个车祸,将死去的四人塞进一辆车里,又将车推向山谷,造成车祸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久久不再言语,而李随风的心却越发的冷了几分,手中的剑更是颤抖不已。
正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我的儿子和儿媳妇是这样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