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喜道:“看样子,夫人跟那个人很熟了。”
女人的目光又复转到了陈三喜的脸上,道:“哦?你怎么知道我跟那人很熟?”
陈三喜道:“因为最熟悉的人,到了最后,往往会变得陌生的。”
女人摇头叹息,道:“可我终究还想见他一面。”谁都知道,这个女人口中所说的“他”一定是个男人。
一个女人总是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对于一个男人的情意,这是不太合乎情理的事情,可是这件事由这女人做出来,大家却都觉得很自然,一点也没有突兀之处。
陈三喜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
一向大大咧咧的陈三喜居然会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恐怕任谁都想不到。
女人道:“看来你懂?”
陈三喜道:“我不懂,所以我没有夫人你的惆怅。”
女人忽然笑了笑,她的笑就像是冬天的一缕阳光,夏日的一抹清风一般,让人的心头很舒服。
“你们在这海水之中想必已经飘了有大半日之久了吧,现在,你们可以去休息了,若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尽管跟我的下人说,千万不要客气。”这女人的口中说着“你们”,但是眼睛却只看着陈三喜。
陈三喜本来并不是个很腼腆的人,但是被这女人看的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了,咳嗽了一声,道:“那就多谢夫人了,不知道夫人如何称呼。”
女人好像很乐意陈三喜问她的名字,她幽幽地道:“我姓林,单名一个‘月’字。”
林月,这个名字也不可谓不美,但是却并无令人惊艳之处。
陈三喜道:“那林夫人,多谢招待了。”
几个人走进了船舱里面,这艘船,比之慕容长青的船,还要大上一号。陈三喜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一壶清水,房间里面就有一壶清水。
一个小丫鬟给陈三喜与美阮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陈三喜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等到这小丫鬟走后,陈三喜拿起了水壶,一股脑地将水壶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打了个嗝,道:“哇,真是爽啊。”
他缓缓吐出口气,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水居然也可以这么甜,也可以这么好喝。”
美阮道:“那是当然,一样东西,只要你在需要它的时候,才可以见出它的宝贵来。”她眼珠子转转,话锋一转,道:“刚才那个妇人,林夫人,好像很喜欢你。”
陈三喜将这水壶里面的最后的一滴水倒进了嘴里,才道:“也许我长的比较英俊吧,一般的女人见到我,都会喜欢上我的,不论是青春少女,还是风韵少妇,哪个见了我陈三喜,不是爱的死去活来的。”
美阮道:“你真是太臭美了,你以为你是柳下惠吗?刚才你听她说了没有,他说你像极了一个人,而且听她的口气,那个人一定是她的情人。”
陈三喜对这种事情并不太关心,淡淡地道:“这是好事啊,若是我长的不像她的老相好,说不定她还不愿意让我上船呢,说不定我们现在还在那喝海水呢。”
美阮微微蹙眉,道:“可是,我觉得这里面总有点蹊跷,至于哪儿蹊跷,我也说不上来。”
陈三喜漫不经心地道:“你太多疑了,人家好心救了我们,你还疑神疑鬼的,别多想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点心,塞到美阮的嘴里,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然后我去问问那个林夫人,这船到底是去哪儿的,若是也跟我们一样,是去那个蛮荒山,那就再好没有了。”
美阮现在并没有吃糕点的兴致,她只是咀了一口,就将糕点放下,道:“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这海上,无端端的怎么会有一艘船驶来呢,难道真的是我们的运气比别人的好吗?”
陈三喜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美阮见陈三喜慢条斯理的样子,就道:“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陈三喜哼了一声,道:“睡了睡了,什么事情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陈三喜这个人,跟别的人不太一样,他想笑的时候就大笑,不管什么样的境地下,他都要小,他想怒的时候就怒,不论面对的什么人,他都一样可以大发雷霆的,当然,他想睡的时候,也一定要睡的,就算是天塌下来,他还要睡。
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如此。
他醒来的时候,正值黄昏,西边的彩霞满天,将海水都映成了一种非常好看的棕红色。
他睡的时候,美阮没有睡,似乎有什么心事,想的出神了,可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美阮却睡着了。他也没有惊动他,只是光着脚丫,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光脚丫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小时候的记忆,他当然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可是有一段记忆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闪现着,因为那段记忆好似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他光着脚走上了甲板,甲板上有一个人,衣袂飘飞,一身白衣如雪,她站在那里,显得说不出的孤独伶俜,好像整个人都与世隔绝了一般,彩霞将她的脸映红了。
陈三喜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站了一会,没有说话,他不忍打扰她,因为这个女人的孤独实在让他产生了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虽然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许都可以做他的母亲了。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林夫人,林月。
陈三喜准备走开,迈开了步子,他是光着脚的,所以走上甲板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可是林月却忽然开口了:“等一等。”
陈三喜只有停住了脚步,左右看了一眼,道:“夫人是在叫我吗?”
林月没有转头,可是却在说话:“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三喜只有走过去,他走到林月的侧面的时候,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她见过林月似地,他也知道这一定是种错觉,可是这种错觉未免来的太真实了。
海风将林月的发丝吹起,打乱了她刚刚整理好的发型。她伸出手来,撩了撩耳边的云鬓。
“你知道吗?”她忽然对陈三喜说。
陈三喜不知其意,道:“知道什么?”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几乎将你错当成是他了,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因为你脸上的青涩是他不曾有的,他有的只有沧桑跟忧郁。”林月好像是自顾自地在说话。
“哦?”陈三喜除了这个字以外,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林月微微侧首,道:“我问你,你的名字真的就叫做陈三喜吗?”
当林月问起这句话的时候,陈三喜好像被问住了一样,居然呆了呆,仿佛想起了一些回忆中的零零碎碎。
“你在想什么?”林月的一句话将陈三喜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陈三喜一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大口喘息了起来,口中搪塞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刚才我问你的话呢,你是不是一直都叫做陈三喜?”林月的语气有点逼人了,似乎想急切地知道一点什么。
陈三喜没说直接回答,先想了想。
如果林月说自己很像一个人的话,那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自己的父亲陈与心呢?
“林夫人,你究竟想问我什么?”陈三喜记忆起了往事,心中很是痛苦,所以出言有点微微带怒。
林月也是怔了一怔,道:“我就想知道,你以前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也叫做陈三喜?”
陈三喜他只是淡淡地道:“是的,我一直都叫做陈三喜,你若认为我很像一个人的话,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最像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至少陈三喜觉得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还是跟自己的父亲陈与心很像的。
林月道:“你的父亲是谁?”
陈三喜淡漠地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是林月所不会看在眼中的,林月心中一直记挂的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人的名字,叫做陈别离。”
陈三喜听到这个名字,稍稍一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怔一下,他浓眉一皱,道:“不……没听说过。”
林月叹了口气,道:“好了,你去吧。”
陈三喜还没有走,试探着问道:“林夫人,你所说的我像极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陈别离?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陈三喜忽然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因为他感觉自己跟这叫做陈别离的人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冥冥之中,有根看不见的线在维系着。说起陈别离,林月的脸上满是伤痛,她目视着远方的海景,过了许久许久,才道:“没错,我确实在找他,我已经找了他二十年了,如今,我的芳华已去,可终究还是见不到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