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是一声看似平淡的话语,但在韦德才的记忆里,这好像是他有生以来,父亲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赞许的话。或许以前也说过,只是他不记得了。
父爱和母爱是完全不同的。
对于子女来说母亲一个温暖的拥抱,一句贴心的问候,就足以让他们心里感到一种温暖了。那就好像一剂疗伤的心药,让儿女们在外打拼所受到的种种的苦累都能得到补偿和治愈。
而对于父亲,每一个子女心中永远是敬畏多余依恋。对母亲,他们可以做出小儿女之态,寻求温暖的怀抱,但在父亲面前,他们永远都只会敬立仰视。
每一位父亲在子女心中,就犹如一座大山,是他们努力向上攀援的阶梯。父亲是一座灯塔,是他们在迷茫中指引的方向。父亲是一个太阳,会有温暖,也有炙烤……
做子女的最希望听到的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不是“饿了吗”、“累了就歇歇吧”,而是“你很好”、“你真棒”,父亲的嘉许是做子女的从小就最希望得到的认可,也只有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这样的话,在子女心中才最具权威性。
但父亲也是会衰老的。
当他们发现曾经身形高大挺拔的父亲,渐渐变得佝偻瘦弱,当他们发现曾经英明神武的父亲,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一开始子女会感到失望,但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父亲——老了!
此时的韦德才,听到父亲说那句有心了的时候,才注意到父亲手中拿着的老花镜。
韦老戴着老花镜已经看不清楚医案上写得那些手书的笔记了,他得手持着老花镜,就像放大镜那样凑近了看才能看清。韦老坐在藤椅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腰背挺立,他只能靠在椅背上,说了一会儿话,就会变得精神不振。
父亲真的老了!
“韦老,这穆家虽然是数代中医,但我看了看这医案,他们生活在少数民族混居的地区,他们这些医案中还记载了不少中医和当地巫医结合的经验。这对于研究我国传统中医还是有很大借鉴作用的……”
“恩!我也看到了……可惜,我老了,精力不济了。真要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那可就要了我的老命咯!小关,你有空的话可以做一做的!”韦老拿着手上的医案,轻轻地拍了拍,神色间流露出了一种淡淡的不甘。
韦老这两年衰老的很快,虽然他依旧每天坚持练习“养生五禽戏”,各种养生汤剂也都喝着,但人的衰老有时候是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对于这些医案,一生精研医术的韦老自然是见猎心喜的,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精力是无法支持自己完成这项工作的了。
他只有一个传人,就是关毅,自然会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关毅听到韦老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韦老,这次韦二哥收来的那套黔宁宗谱,沐老那边也让我帮着整理。那个工作量也不小,我另外还请了几位专业人士帮忙呢!”
他这么一说,韦老不无羡嫉的笑道:“沐老哥比我幸福啊,他有个漂亮孙女给你当老婆……你当然是向着自己丈人家喽!”
韦老的话虽然是玩笑,但关毅还是有点尴尬地苦笑不得。
就在这时,韦德才郑重其事地对父亲说道:“爸……我有件事想要拜托您!”
听到他说“拜托”两个字,韦老本能地脸色变了变。上次韦德文和韦德才一起去福元坊探望他,就是因为韦德文要拜托父亲做的那件事,让他骂了出去。韦德才今天又有事情“拜托”他……这让韦老怎么可能没有联想呢?
“我就知道你们哥俩是一个德性,投其所好必有所求!”韦老冷哼了一声将手中那本医案朝桌上一甩,冷冷地看着韦德才道,“说来听听!你这趟来到底有什么要求……先说好了!别指望我会答应你什么!财和势,你老头子两样都没有,除了一把没用的老骨头!”
韦老说的话,带着如此明显的嘲讽之意,所有人都能听的明白,韦德才明显有些犹豫地沉默了。
从进门到现在,韦晓波一直在旁边看着爷爷教训父亲。虽然从他的角度看来,这和他老子教训他是一样的,好像也没他插话的份。但这“凶巴巴”的爷爷接二连三喝骂嘲讽他的父亲,作为一个儿子来说,心里同样也会有不满。
他看到父亲被爷爷说的不作声了,他突然走到父亲身边说道:“爸!我们回家爸,你在这里死皮赖脸地求他……我不学了!”
听到儿子这句话,韦德才突然就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混帐!什么他……他的,他是你爷爷!我老子!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韦德才的怒斥和当众责打,把韦晓波一下子打懵了。
他连退了好几步,畏畏缩缩地看着父亲,捂着脸不敢再说话了。
“砰”地一声,韦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喝道:“你打给谁看呢!”
韦老虽然年老体衰,但从小在儿女心中积威甚深,只一句话就让韦德才退回了座位上。韦德秀上前搂着被打懵了的侄子,满是怜惜地紧紧抱住了他。
原本好好的和谐气氛,就这样没来由地给破坏了。关毅想了想,这还是韦德才说要拜托韦老什么事情,他随即对韦德才说道:“韦二哥,你有什么事就说给我听听,我能帮你的……”
“不许你帮他!”韦老也是个执拗的脾气,听到关毅出来打圆场,他立刻制止道,“他能有什么正经事情,要么就是借钱,要么就是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都是些破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好像当年替在外边顽劣闯祸的儿子擦完了屁股,回来痛责韦德才一样。
听到父亲这么说,韦德才当然是不会开口了。
关毅抬头看到躲在姑姑怀里的韦晓波……看来这事情和韦晓波还有很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