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然后突然想去看看火花海，然后我就去了。”
鹭岛马宅起居室里，刚刚飞回的张许瑶倚在沙发上，语气平淡陈述自己的经历。
她额头裹着纱布、下巴沾着创可贴、肩部红肿鼓起、左肘戴着固定带、右小腿裹着石膏和纱布，状况看起来略惨。
心疼地看着这位邻家妹妹，汤佳怡安慰道：“不管怎么样，人没事就好了。”
“嗯，”张老师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其实还好吧，用这点轻伤换一次终生难忘的经历，还是蛮值得的。毕竟我可是亲眼见到老天回收火花海的那批人之一，还因此涨了一波粉，过气网红焕发第二春呢！”
汤佳怡眉头一皱，出言指点道：“值不值什么的私下说说就好，不要拿到网上去，小心别人管你叫‘张七’。”
身为重度网瘾患者，张许瑶自然晓得“x七”是什么梗，笑着反问一句：“怕什么？我又不是写小说的。”
“你运气好没事，可还是有很多人运气不那么好。总之，你随大流祈福点蜡烛就好，最好不要别出心裁玩什么花样。”
“嗯，我知道了，网友开启圣人模式，主动退让就好。”
“你明白就好，有些话题最好不要回复点赞转发，”这次说话的却是刚刚进入房间的马竞。
他脸上画着中年妆，俨然变成另外一副模样，衣服鞋子也和平时不一样，却是打算用这副造型去接孩子。
虽然老是吐槽妻子有离别焦虑症，他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也不会一回来就抢下了每天接送上下学的工作。
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张老师下意识抬头，惊问道：“你谁啊？”
出现在她面前的，赫然是个面相普通、穿着一般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非常陌生。
马竞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用陌生的腔调自我介绍道：“张老师你好，我是马小嬂的家长冯敬。”
“噗！”张许瑶当即笑喷，却也因为这个古怪的名字知道对面是谁。
笑着点点头，“还行，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不过为什么孩子姓马你姓冯？”
转头看向旁边妻子，“冯敬”说道：“女儿跟妈姓咯！”
“行了行了！”汤佳怡再看不下去，催促道：“别磨叽了，收拾好了赶紧接孩子去！”
“得令！”马竞碰脚立正，敬了个地球联邦的标准警礼。
地球联邦什么的纯属虚构，汤佳怡才没功夫给他回礼，朝外摆手示意赶紧走人，她就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这家伙。
等他出去了，张许瑶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惊讶道：“呀！都六点多了，怎么现在才去接孩子？”
为了给中小学生“减负”、杜绝加课加补习现象，教育部门规定走读小学生和初中生的在校时间不得超过6小时和7小时。张老师所在的蜜蜂学校就有小学部，小学生的放学时间她再清楚不过。而据她所知，幼儿园的放学时间都是和小学持平的，这会儿应该早就放了才对。
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汤佳怡这才淡然说道：“下午四点就放学，那是普通幼儿园。小芝她们所在的小花朵是蜜蜂自办的企业幼儿园，闭园时间自然要往后延，好方便家长下班后接孩子回家。”
“这样倒是挺好，上班送上学，下班接回家，就跟电影里演得一样，”张老师点点头，“为什么其他幼儿园不这么干呢？难不成小孩子也要‘减负’？”
“主要还是没钱没人，”汤佳怡放下茶杯，竖起右手食指，“公办园有编制约束，省里面给公办园定的员生比是示范园一比七、普通园一比八，超过这个标准的老师和保育员拿不到编制，工资由幼儿园自行负担。民办园倒是没有编制束缚，想弄多少人都行，但是人多了工资成本也会打着滚上涨，何况他们还拿不到财政补贴，更加不愿意加人手。所以不管公办还是民办，只要是收费偏低的幼儿园，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在5点以前放孩子回家，好让白班老师和保育员有时间整理玩具给小毛巾消毒。”
“哦，”张老师点点头，“不是说现在要给民办园发补贴，搞普惠性幼儿园么？”
“是有这个，不过就算是评到最高的一级园，也才是一个学生补助500块，外加一部分税收优惠，全部算上也不过千，根本覆盖不了多出来的成本。更何况，拿了这个钱就要执行限价，只能保证民办园不会亏损罢了。”
“所以小花朵没有参加分级？”
“没有，”汤佳怡摇头说，“小花朵的老师工资更高数量更多，运行成本高很多。参加分级管理对小花朵来说弊大于利，没有必要。”
张老师眼睛一亮，“工资更高？高多少？我其实很喜欢小孩子，也很有孩子缘呢！”
汤女士白了忍不住她一眼，“别想了，算上绩效也才和你的音乐老师工资相当，工作还要累很多，教职工流失率比中小学高多了。”
说着说着，汤佳怡脑海里蹦出一个新想法，当即说道：“不过，你要是实在想要体验几天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
“怎么说？还招临时工啊？”
“人员流动性大，本来就有招编外工临时工补缺的传统。小花朵以前不缺人，倒是不需要临时工，不过最近出了点儿状况，却是有些乏人了。”
“不会吧？小花朵还会缺人？你刚才不是说老师数量很多么？”
汤佳怡口中所谓的状况，其实是她搞出来的。
看了老公发来的人肉搜索档案，这位女士顿时火冒三丈，当即越过蜂教和园长，强硬地开始整顿行动：抽烟酗酒、家庭不睦的要求尽快改正；私生活过于丰富的送去医院体检；虐猫恨狗的口头警告，要求删除相关文图；卖图少女地下主播形象有亏，解约送走；特殊爱好者同样予以劝退。
即便开除实习工，也需要拿出证据证明“不符合录用条件”、“违反单位记录”。虽然汤佳怡只在私下约谈时出示了相关证据，但“汤老板私下调查大家”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引来一波抗议潮和主动辞职风波。
辞退一波、请辞又一波，本来师满为患的小花朵居然出现人手不足的窘境，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汤佳怡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草木皆兵，吓退了友军，只是淡淡说了句“老师是很多，但是要求也很多，短时间缺人还能加班替班顶一顶，时间久了就不行了。”
“那什么，缺人手再招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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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有些麻烦，”汤佳怡也是有些无奈，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应该更加柔和一些才对，“小花朵的老师都是合作办学定向委培的，一般不回进行社招。”
自己培养出来的都有这么多问题和毛病，她更加无法信任外人，不过这话却是同样无法说出口。
另外一边，马竞并不知道妻子心中的惆怅。
他正坐在一辆白色SUV里面，朝小花朵幼儿园所在的街区驶去。
小马汽车暂时还没有推出4座以上汽车，所以他现在驾驶的是一辆7座版特斯拉Model X ，而且还是顶配的P90D，毕竟只有深入使用才能跟随并超越嘛。
拜新颖概念和传媒追捧所赐，特斯拉电动车有着与销量不符的超高关注度，这种关注度同样延伸到他们的首款SUV车型Model X上面。只是可惜，这辆车上市后的表现却有些“大热倒灶”。因为设计上过于超前激进，Model X在取得酷炫外观与强劲性能的同时，也天生带有昂贵成本和众多小毛病。
先是百万起步的价格吓阻住很多人追求时尚新技术的脚步，接着是一而再再而三爆出的质量问题，更是让普通消费者纷纷打消购买计划。除了不断推出OTA在线升级改进功能修补漏洞，特斯拉还三次启动召回，试图修复电子停车系统和后排座椅的问题。马竞这辆车便在召回范围之内，不过却被他拒绝了。
对有钱人来说，质量问题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不用官方召回跨洋维修，他自己就用“多保一”的土办法搞定了安全隐患，甚至连没有爆出的问题也被他找到并排除。就是代价稍微有些大，小马鹭岛实验室里躺着的几辆零件车就是证明。
两边离得其实不太远，步行过去也用不了多久，不过谁让某人有四个娃呢，只好麻烦一点儿开车进出。
过不多时，汽车顺利到达目的地。
得益于精确的时间掌控，刚好赶上幼儿园放学时间，视线穿过铁艺栅栏围墙，可以看到背着小书包的孩子被老师围在小操场上，正嘻嘻哈哈和外面的父母爷奶打招呼。
调整汽车到跟随模式，马竞轻打方向，靠边缀在接孩子的队列后面。
车窗上粘贴有一块类似ETC电子标签的装置，只要靠近校门范围就会有感应，得了后台系统提示，老师会临时调换学生队列，确保车子开到车门时孩子正好走到校门口。那些步行或者打车过来的家长钱包里同样有块类似的芯片卡，借助这套智能匹配系统，小花朵能在半小时内完成绝大部分孩子的送离工作。剩下那些通常是家长临时有事，园方会把相关孩子转到晚托班，确保不会离开监护视线。
开车家长没法离车，步行家长此刻却很悠闲。一部分趴在铁艺栅栏跟前，视线越过栅栏和修剪整齐的树墙，在塑胶操场上寻找自家孩子的身影。另一部分却三五聚团，展开话题聊了起来。国家大事、财经热点、行业新闻、日常八卦，没有什么不能聊的，前者自然少不了刚刚发生在西部和小花朵的“地震”。
想到妻子大刀阔斧的改革，马竞放下车窗，决定听听别人说些什么。
“啧啧，”和孙子打过招呼，头发花白的大爷回过头来，对旁人笑说：“这才是幼儿园该有的样子，以前那些幼儿园都太不像话了，收费那么贵，一到四点就撂挑子放学，净给人找麻烦！”
自从孙子转到小花朵，老爷子一下子多了两小时的个人时间，自然要为人家说好话。
旁边也都是中老年人，他的发言很快引起旁人的共鸣。
身穿绵绸舞服的广场舞大妈深有同感地点头，“就是就是！小孩子就是要跟其他小孩一起玩，老跟在咱们跟前像什么话？”
她显然对现在的状况很是满意，笑着提了提插着彩扇放着蔬菜的藤编篮子，“现在这样就挺好，下午去超市买完菜，顺路过来正好接孙子。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各种活动太多了，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老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现在幼儿园都这样，放学了还给布置一堆手工作业，又是做布娃娃又是捏橡皮泥，要不就让养花养鱼，最终还不是要让家长帮忙弄了。”
“这个我知道，”大妈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下周的‘家长兼职’活动。怎么，老哥你还没有听说？”
“没有，”小老头摇头，其他人听见也都凑了过来，想是也不清楚这事。
大妈扫视众人一圈，享受着被视线聚焦的感觉，几秒后方才开口说道：“给我的通知上说，家长兼职就是让家长来这边当兼职保育员，深入体验幼儿园的工作和环境，起个让大家放心的意思。”
显然，这位大妈也是个戏精，她心里其实门清，根本没有任何疑惑，刚才那么说不过是想要多拉几个听众罢了。
听她这么说，旁人忍不住插话问道：“这不是和‘家长探园’一个样么？还单独做这个‘家长兼职’做什么？而且还只通知一部分家长？”
大妈笑着指指自己，“当然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探园’是安排好的，只摆最光鲜的东西给你看，这个却是正常兼职，毫无秘密可言。当然，想要参加也比探园麻烦一些，要先体检，还要有照顾方面的技能。我退休前做过护士长，人家可能是看中我有基础，所以优先联系了我……”
为了促进和家长的交流，小花朵早就有了这方面的计划，现在为了应付人手危机，却是提前拿了出来。
升起车窗，马竞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却是不用再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