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岛，小雨。
屋外细雨连绵，天光暗淡，店内乐声婉转，更显幽寂。
可能大家都宅家里睡大觉，此时的小店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客人坐在靠窗角落里。
此时的他正手捧清茶望向窗外，打量着小雨中的街道与行人。
忽然，他收回视线转过头，笑着看向门口。
下一秒，那边就传来铜门铃的“叮当”声。
声音唤醒正打瞌睡的店主，等到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他脸上的慵懒眯瞪顿时消散一空，连忙从柜台里面跑出来，热情洋溢地表示着自己的欢迎。虽然这座城市里到处能看到那人留下的痕迹，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马竞。
轻松收获与马竞的合照，年轻的店主喜滋滋地回到柜台，拿着手机搜索在线打印社。名人合照什么的自然要放大了挂墙上，就算不能对其他顾客产生影响，至少也能对佳境员工造成震慑，没准能让他们多给自己一些配额。
走到方盏平跟前，马竞随口打声招呼，然后就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还是祖国人民更加热情啊！”
“那都是你自找的！”方盏平撇撇嘴，“你都把他告上法庭了，人家螺丝当然要有点儿反应了。”
“是罗得里克-琼斯，”提起那人，马竞还是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他冒失开枪，怎么会有后面的事情？”
“他也付出代价啦，”方盏平笑了笑，“惹上你，那个螺丝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美国的律师有多难缠，我这个歪果仁也是见识过的。”
宏伟的地画女神、神奇的ar旅游，让芸香牧场很快在世界范围圈了一波粉，然后他就被美国公司给告了，指责牧场的小木屋和牛仔套装涉嫌抄袭。为了打这个跨国官司，方老板也是被折腾的不轻。
“那是你自己疏忽大意了，要是提前找好合作律所，遇到什么事情就可以甩他一句‘我的律师会和你谈’，多省事啊！”
方盏平立即叫屈：“这话倒是洒脱了，可花销也太大了，咱可不是你这种有钱人。”
马竞撇嘴表示不屑：“说的好像你没钱似的。”
“我是没钱啊！”方盏平一本正经地点头承认，转头看向走过来的店主，“张沛，今天的单就给免了吧？”
“好啊！”年轻的店主爽快答应道。
能够得到马竞的合照，他已经感觉很值了，免掉茶钱自然没问题。他的茶馆既不在文保景区，也没有茶艺表演，卖的茶更和国宝、茶王扯不上关系，是妥妥的工薪消费，偶尔免单完全承受得住。
“不用不用，请客哪有不花钱的？！”马竞忽然表示不服，出言制止道。人家本小利薄，生意清淡，索取免单实无必要。当然，主要是他不想凭白欠下不必要的人情。
不过店主却不愿放过塞人情的机会，转头看着方盏平道：“一直承蒙方先生照顾，今天我就不收钱了。”
“那感情好！”后者得意地挺挺下巴。
“那是当然，”嘴上说着，店主手上的动作也不慢，他把端着的托盘放到桌上，取出新的茶具逐一放到桌上，接着提起已经快要见底的茶壶，换上一只新的茶壶。
等壶中茶水被红泥火炉烧热，壶嘴喷出淡淡热气，他取下茶壶给俩人面前杯子倒上茶水，这才对马竞说道：“借花献佛，请两位品鉴！”
端起面前茶杯，方盏平深吸一口，又小小抿了一口，满是疑惑地看他，“感觉没什么变化啊？”
马竞同样喝了一小口，听见这话却是张口反驳，“那是你的舌头被尼古丁和酒精弄坏了，这么好的茶居然都没有尝出来！”
“好茶？怎么感觉和平常喝的没什么区别？”
“当然是好茶，因为这是我的茶！”
“你的茶？”方盏平微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佳境的茶叶？”
佳境农牧在全国各地租了那么多山头，今年更是进军海外，自然不可能只用来养猪喂兔，同样也有开展种茶养蘑菇发展中草药种植之类的项目。和他们的摇滚兔子、华尔兹黑猪一样，这些茶园蘑菇园药园同样接入直播与视频档案系统，并且通过网络销售，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茶园风光如此好，还不快点来一包？
这套系统也是佳农的致胜利器，普通农企玩不转互联网营销，互联网企业又不愿种地建场，也就三拾哥能给他们造成一点儿困扰。
不等马竞回答，方盏平又低头抿了一小口，还是摇头，“感觉没啥变化啊？还是那个味道！”
他经常光顾这家茶馆，却是因为喜欢这里的环境氛围，有空经常过来静坐打发时间，至于这儿的茶水，在他的印象中，也只是好喝而已。
对他来说，这个评价已经很好了，因为方盏平认为所有饮品只有好喝、不难喝、难喝三种，茶水也在其中，没有例外。
马竞没有接这话，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张姓店主。
后者连忙点头点赞：“马先生没有说错，这一壶用的茶叶的确是正宗佳境茶。他们的茶叶质量靠谱，价钱公道，就是产量不足，还经常限购断货……”
“行了行了，这种夸奖话他听得多了，不差你这一句两句的，”方盏平摆手打断，“和他说这些没用，你还是跟我说说，为什么之前拿其他茶叶敷衍我？难不成我进错了店，这里其实是三大运营商的营业厅，专坑老用户？”
“没有没有！”青年店主连忙摇手否认，“佳境茶供不应求，店里其实早就断货了。这次用的茶叶还是我自己私藏的存货，同样也没有多少，这次喝完最后一点儿，再想喝到就得等到明年三四月春茶上市了。”
方盏平也不是笨蛋，到了这个地步要是还看不出来“张沛献茶，意在马竞”，才是有鬼了！
不过他同样没有出言戳穿，只是安静坐在自己位置上，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对面。
就算目光能够杀人，马竞经过改造的厚脸皮也可以轻松抗住。不过旁边还站着一个外人，他却是不能假装无视，只好看向张沛，开口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喝了你的珍藏，回头我就让人给你补上，保证不让你吃亏就是。”
没能从马竞这里得到额外配额，张沛心里自然不太乐意，不过他同样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也不多做纠缠，连忙笑着答应下来。马老板补偿的茶叶肯定比自己用掉的好，这波交换完全不亏。
等他告辞离开，方盏平这才点点头，“内外有别，马竞你可以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就是感慨一下罢了。你这么大张旗鼓地起诉螺丝，该不会是有什么图谋吧？”
“是有一点儿，”马竞坦然承认，“本来我没打算闹这么大，只要他认证道歉，我连他打坏无人机的赔偿都可以不要。不过那家伙好像有些排外倾向，老农去他家谈条件，被他拿着猎枪撵出来了。”
“哈？”方盏平来了兴趣，“还有这事？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说什么？”马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说自己和整个镇子的人都很熟，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说一定能让对方出来跟我道歉，结果却被人家用枪口赶了出来，别提有多郁闷了！其实就算我不告那个琼斯，老农也打算搞一波，他肯定被吓坏了。”
“哈！”方盏平低笑出声，“然后你们就互相伤害了？”
“那是他自找的！我给了他道歉和解的机会，他却不接受，我自然只能求助于律师和法庭。”
那家伙不但一枪击落他的大蜻蜓，搅黄了他的打猎行动，后续在媒体面前的表演更是让他烦不胜烦，心里别提有多讨厌对方了。
“其实我倒觉得，那个螺丝说的也有道理，老农这个外国人的确占了美国人的土地，而你也的确想要猎杀美国的动物。”
马竞双眼一瞪，“老农的牧场是合法买的，我们手上也有合法的打猎证和许可证，他自己反倒没有携带这些证件，公然违法打猎，随意破坏我的合法财产，还肆意攻击移民政策，这还有道理了？你到底站哪边的？”
“我当然坐这边啊！”方盏平伸手拍拍椅子扶手，眉开眼笑道：“作为一个歪果仁，我希望这种人越多越好，最好全美国都是。”
“不错的想法，”马竞抬手点赞，接着泼上冷水：“可惜不现实。”
“我就是想想！”方盏平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这个愿望基本无法实现，毕竟对面的精英都不是傻子。
比起这个，他更加感兴趣的，其实是马竞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多待几天，等官司了结或者圣诞节过了再回来，你的假腿送完了？”
“那不是假腿，是智能外骨骼！”
“不是一样嘛？”
“那些孩子大多有自己的腿，只是不好用，这就是区别！”纠正了对方的错误理解，马竞又说道：“不论是那边的官司，还是给伤残儿童送温暖，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我只需要在特定时间和地点，摆拍几张照片作为宣传素材就好，想多插手人家都不让。”
说到这里，马竞忽然想起别的事情，低头伸手翻包，掏出一只红白条纹纸袋放在对方面前，“给你的！”
方盏平探手取过，只觉触感软弹，却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遂开口发问：“嗯？是什么？”
“老农托我给你带的圣诞礼物，他这张绿卡没白拿，思维习惯越来越美国化了。”
“哦！”听见这话，方盏平顿时来了兴趣，低头开始撕扯纸袋。
里面是一只皮袋子，内装一双男士手套，款式经典、用料扎实、柔软舒适。然后就没啥了，毕竟只是手套，还是中部牛仔出品，实在不能指望像纽约巴黎米兰的时装配饰一样精致有看点。
鹭岛的冬天短暂而温和，这份御寒礼物显然没有用武之地，方盏平的兴趣很快消散，随手将皮手套塞进收纳袋，打算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别忙！别忙！”马竞见状连忙出言打断，接着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对准前者，“别急着装起来，戴上试试看！”
“你们又在搞什么？”方盏平满脸好奇，依言打开袋子，取出手套戴在手上。
一伸手，他就感觉到了不同，又试着活动手指摆了几个手印，他终于确信之前的感觉没有出错，这副手套非常合手，手指动作不会感到压迫勒紧，基本不会受到影响。看看手套又看看马竞，他点点头：“手套不错，是挺合手的，你们怎么做到的？”
名牌真皮手套也能做到这一点，不过那需要在选料、设计、加工上面花费时间精力，自己手上这双手套有着明显的机器痕迹，显然用了另外的做法。
“哈哈，我就知道一定会合手！”马竞笑着点点头，结束拍摄把视频发送给了大洋对面的农新武。
“你们什么时候量了我的手？”
马竞指指对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我们可没有偷量，是你自己把数据送到我们面前的，想不看都不行！”
“嗯？”方盏平还有些迷糊。
“你的自拍！”马竞无奈，只得再点一句，“我们提起了你发在朋友圈的公开照片，导入专门手形分析软件里面，就能得到你手的形状大小，然后根据3d建模自动下料，然后缝制。”
“这么厉害？”前者还是有些不信，“形状我没意见，可大小怎么弄到的？”
“这个容易，找到参照物，解算相似三角形就能知道，汽车、手机、可乐，这些常见商品的大小基本固定，只要通过图像识别找出参照物的具体型号，就能比较精确地计算大小和距离。”
“误差怎么办？”
“误差自然无法避免，好在手套衣服要求的精度也比较低，影响不算不大。”
“还有衣服？”
“是啊，将来可以用这套衣服远程量体，服装企业会需要的，”马竞说道，“我们正在做活动，上传照片送定制手套，就是为了收集数据打磨系统。”
“然后我就成了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