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轻轻追上明野,不满地对他说:“明兄太不小心了,要是撞伤了人,在如此敏感的情形下不免引起一番纷争。要是引起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关注,那不仅会坏了明兄大事,便是在下的身份也未必不会暴露。”
明野被说得暗暗羞愧,假作没听见继续埋头赶路。张恒心底暗自叹息,“这个明野看起来资质、根骨还是不错,但心性却是有些不足,难以踏入修行大门。”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两人的速度不得不放缓一些,那焰火正下方更是早已经人头耸动,围得密不透风。
明野象是吃下火药般全无先前在张恒等人面前忍让的风度,脚步不停顿,运功往人墙撞过去,围在外面的人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挤得歪歪斜斜往两旁跌倒,内层的人倒是有不少警兆突生,仓促之下运功相抗,却只觉得身后的压力如同铁壁一般,哪里能撼得动,只得不情不愿的被挤到一边,两道人影迅速地穿过缝隙来到内圈。
张恒心有定见,便将明野归类于无有前途的凡俗之列,也懒得提点一二,就没有阻拦欧明野的举动,乐得趁便进到人圈中间,只是背后众人愤怒的目光似乎刺得背上发麻、脸上发烧,他也装作不知,将目光投到场内,反正在他心目中,这些人也就是一只只蝼蚁,虽然门中规矩是不能随便对这些人出手,但也没有说不能占占便宜。
人群围出了一个二十余丈径宽的圆场,场内两群人怒目对立,谩骂声、呐喊声不绝于耳,中间四人捉对厮杀,激起的阵阵劲风逼得篝火火舌突突地乱窜。
张恒身边虽然有纯阳宗的外门长老华谷,而且这位长老混迹世间,对江湖势力分布也了若指掌,但那位长老毕竟是仙门中人,对江湖之事还是以观察那些有潜质的人物为主,辅以维护门中的供奉,对江湖发生的诸多事情也未必有多清楚,况且张恒根本就从来没有向他请教过江湖之事,所以他的“江湖经验”甚少,对场中的诸多江湖门派颇为陌生,于是轻声向明野询问。
明野一直躲藏在密室之中,其实也不比张恒好出多少,侧头问旁边一个老者:“老先生,请教您他们怎么打起来了?看情形都恨不能杀掉对方,有何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那老者斜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一声,掉过头不理他。老者的另一侧有人探出头来打量两人,见到张恒后似乎有点吃惊,往两人近旁凑过来,悄悄指着老者向明野说:“这位是中原武林泰斗、洗星门的裘老爷子,跺跺脚大秦北方三万里的地皮也要抖三抖呀,你老兄应当尊称一声老前辈才是。”
那老者眼睛盯着场中,耳中听到了这人的话,脸上不动声色,抬手捋捋了胡须,显然颇为受用。可张恒的眼角稍稍抽筋了一下,随后也就平静下来。
那人接着道:“看老兄面生,应该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明野的心中早就笑掉了大牙,心中那股怨气不知不觉间倒是有所消解,还有心情望着张恒挤眉弄眼了一阵,说道“不错,正要向兄台请教。”
“说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唉!这里是灵鹤门的驻地,人家是个小门派,连掌门加弟子一起也不过四十余人,这趟为给六大门派讨公道几乎全派出动来了二十八个人,十天前便驻扎在这里,没见他们惹过事非。今天,就刚才,朝阳观的道长们不知道听到谁乱嚼舌头,误会灵鹤门拿了朝阳观的秘籍《朝阳一气通天神功》和他们镇观的朝阳宝剑,所以这些倒是便来讨要。若是真得想要讨回本门宝物,也该好话好说,可他们一上来二话不说动手就打。灵鹤门怕事态闹大,赶紧点燃烽火焰。”
明野“哦”了一声不再作声,倒是张恒听着很是有些心动,便接着问:“请教这位仁兄的高姓大名?哪个门派高足?”
那人还礼道:“不敢,在下乃是个粗人,名字叫何钰,铁刀门门下一走卒。”
张恒一本正经的说道:“失敬,失敬,学生高廷,三年前曾经有幸拜晤过贵门的李大侠,不知道他可安好?”
明野见张恒神色不像作伪,心中很是有些奇怪,这位明明是个修士,怎么还认得江湖中的什么李大侠?莫不是这位李大侠也是个深藏不露、修为精深的修士不成?
他却不知道,张恒表面上一副憨厚的样子,实际上花花肠子多的是,就是刚下山的那会儿,就想着弄一个漂亮的宠物送给宗主亲传弟子林仙仙,好讨得她的欢心。他也没想过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好事,但求这位修为不知高了他多少的师姐能够稍微照顾一下就行了,可比那位同时下山的王汗精明的多了。
这次别看张恒一脸的正经,其实他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铁刀门,更不认识什么李大侠。但是李姓曾经是国姓,就算是大秦皇朝建立之后,因为善待前朝王室的缘故,李姓之人在大秦皇朝不但没有减少,还多出了不少,至少十人中总有一人是李姓,便是江湖上也未能免俗。而且江湖上没有特别出名的李姓高手,就算张恒假装认识铁刀门李大侠,别人也没法一下子拆穿,除非是这个门派只有一个李姓弟子。可惜这样特殊的门派在大秦皇朝根本是不存在的。
何钰一时也不知道这位陌生人到底认得门中那位李姓师兄,只好含糊的说道:“有劳高兄弟挂念,李师兄好着哪,这趟围剿毛贼他也亲自前来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过去叙叙旧?”
张恒心中嘀咕,“哪里能去叙旧,一去就拆穿了!”但口头上却客气的说道:“呵呵,我也有此意,不过不妨先看一看朝阳观与灵鹤门的争端如何处置,稍后再烦何兄引路吧。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场中动手的是哪几位侠士。”
何钰好不容易才占了一个好地方,还真得担心错过这般好机会,听得这人没有寻找李师兄叙旧的打算,便热心地为他指点来,好让这人赶紧忘了那码子事情。明野先前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见得这位铁刀门弟子的行为,心中突然清醒了过来,不由得对张恒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情绪。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场中相斗的两人渐渐浮躁起来,朝阳观是名门大派,名气比灵鹤门不知高出多少,故而朝阳观弟子在师门长辈面前不能将明显逊于自己的对手迅速拿下,觉得脸上甚是无光,尤其当人群里渐渐响起风言风语后,那位弟子的心里开始怒不可遏,手底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相对应的灵鹤门弟子为了本门的声誉也不甘心就此落败,场面变得紧张起来。
明野瞧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总觉得有点怪,不知高相公瞧出什么来没有?”
张恒嘴角一翘,对明野如此关注江湖中人的招数颇为不以为然,对他的评价又低了一层,但此时为了得到《阿科摩多剑阵》的修行法决又不好拂袖而去,只好解释道:“这灵鹤门弟子用的招数普普通通,却能与对手相抗而不落败,真气运行线路内繁外简,真气积聚在经脉里收而不发,照此看来应当隐藏了绝大部分的实力,许多精妙无比的招数没用。不过就算他们用现在的普通招数,只需将功力加到五成便完全可以在二十招内击败对手。”
明野明吃惊不小,睁大眼睛问道:“你能看出他们真气运行的线路?你怎么办到的?”接着又叹气:“怪不得我听族中老人说修士对武艺甚是不感兴趣,当年高琼真人随手指点了族中的武学,就让族人的武艺高了不少,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看来天下间没什么武功能奈何那帮子修士了。”
张恒明白他的心思,但明野实在不太适合修行,勉强修行只会让他陷入更复杂的漩涡之中,所以张恒也不想让他就此产生了修炼的心思,便微微一笑:“此小术尔,不值一提,我与明兄交手并未用之。说实话,明兄的神功盖世,我最后靠深厚的修为才能险胜,却是并非武艺无用。”
说话间,场内两人又拆斗十数招,灵鹤门弟子两次被朝阳观弟子掌尖扫到衣角,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圈外有些动静,原来六大门派的长老来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当人们的注意力稍稍分散的时候,场内的形势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朝阳观弟子的攻势象是高速奔跑的人撞在了石墙上,突然间停顿了一下,随后马上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这个变化发生得非常突兀,过程也非常短暂,饶是在场的一众高手当中,竟然也有十之没有看出来,对他们而言场面仍一如从前。
只有张恒发现了灵鹤门弟子刚才的真气运行线路突然间发生了变化,在张恒看来,这人的真气运行便是像他与明野比斗之时一样,不过是逆反了过程,他是将法力变成真气使用,而这人是将真气转换成了法力。事实上真气线路经过这个变化便令其性质从凡间内功心法转变成仙道基础功法中常见的一个方式。要是没有特殊的天地元气或是仙丹灵果或是修士中的高手帮助,普通人恐怕练上十数年、数十年乃至一辈子也办不到。
然而这位灵鹤门弟子在激烈的打斗过程中可以轻易地做到这点,却让张恒暗暗心惊。这说明这位灵鹤门弟子极有可能本身便是一个修士,要不然也不会将真气这么顺利的转换成法力。方才朝阳观弟子的攻击停顿了一下,便是受到了灵鹤门弟子放出的法力护罩的影响,当时他突然间感觉手脚仿佛象灌了铅一般,沉重而又窒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