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相似的二人,宿命的轮回
待青鸦发现车正晨的身影时,地点是在虹灯商务区的一座废弃工厂之中。根据骰子怪人留下的线索,他来到了这里。
青鸦矗立在废弃工厂的入口处,微微颔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对这座废弃工厂不可谓不熟悉,毕竟当年钟表客就是在这里开启网络直播,表演着自己是如何虐杀那个万众瞩目的新星超级英雄——“灰鸽”。
他还依稀记得那时的情景,记得那一声声向自己哀求着的凄厉嘶吼,那张笼罩在绝望中的鲜血淋漓的面孔,那被切碎了悬吊在作业平台上的狰狞头颅……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之中,令他不自觉微微攥紧了拳头。
面具下的眼眶中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暴戾。
半晌,青鸦才抬起头颅,如刀锋一般锐利的鸟喙向前延展,目光透过面具冷冷地直视着前方。
只见车正晨正背靠着一条柱子坐在地上,佝偻着身体,脑袋歪斜着垂下,双臂分开搭在地上。看上去早已不省人事。
除此以外,车正晨的西装上充满着随处可见恶趣味的涂鸦。
图案极具童趣,像是什么小猪佩奇、黑猫警长、米老鼠,不知道还以为有个小毛孩在他身上乱涂乱画。
而在车正晨旁侧,正摆放着一块生锈的钢板。不知何人用粉红色的粉笔在钢板表面留下了几行可爱的字迹,仿佛出自一位小学女生之手。
青鸦缓缓凝目,望向钢板上的文字。
致猫头鹰先生或者乌鸦同志:
“其实我只是在进行着一个恶作剧,并没有恶意,请带着我们正直善良的车司令回去吧,蓝鸮先生。哦,Ps:如果是青鸦找上门来,那么此处的‘蓝鸮先生’划掉改为‘青鸦先生’。”
“对了,别忘记给他配一副新的眼镜。最好不是金丝,我讨厌金丝眼镜,给人一种正经过头了散发着铜臭味的暴发户的感觉。”
“嗯,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或许我拐走他的意义就是为了提醒他换一副更加合适自己的眼镜,比如无框眼镜,再次一点就黑框眼镜,反正都比金丝眼镜要好。”
“好吧,其实我已经给他配好眼镜了。等他醒来后记得告诉他不用谢我,我只是随手做一件好事而已。”
——你们的好朋友兼时尚穿搭导师,骰子怪人(怪东西)
青鸦沉默许久,静静地凝望着那块钢板上的文字,总觉得这些行为似曾相识,令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物。
钟表客。
二十几年前,他和当时还是一个普通人的钟表客在大学相识,那时他只把对方当作一个普通的朋友对待,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平时来往较多。
然而在偶然间被对方识破了义警的身份后,一切都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我是该叫你柯尤庆,还是说……青鸦?”
记忆中,当时正下着一场瓢泼大雨,那个青年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对着他无声低语。
“青鸦,他害死了我的家人,让我体会到了一无所有的感觉;
“柯尤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伱让我觉得原来我不是一无所有,或许不管现状再痛苦,只要熬过去,生活就会慢慢地好起来。
“而你现在告诉我……你就是青鸦?”
柯尤庆那时并不清楚事情的起因,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问。
“你到底在说什么?”
青年呆立在雨幕中,良久,从被雨水打湿的额发中抬眸望向他。脸上阴晴不定,嘴角缓缓咧开一个似怒似悲的弧度。
片刻后,他俯下身来,缓慢地从书包里取出了许许多多的乌鸦标本,小心翼翼地将其一具一具地摆放在地上。
它们大多被撕裂得残破不堪,不忍直视,留下了一道道锋锐的刀痕,像是有人曾在它们身上倾泻过怒火。
“我们会再见面的,以另一种方式见面……”
“既是朋友,也是仇人。”
撂下这句话后,青年歪了一下脑袋,举起右手握着的一块钟表。
他的食指缓慢地摁下钟表上的按钮,随即在咔哒咔哒的音响中,他的身影倏然间消失在雨幕中。
像是从上天手中偷走了那么一秒钟,又仿佛被从天幕倾泻而下的千万吨雨点吞没殆尽。
从那天起,柯尤庆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朋友。
但在不久之后,随着那个青年的失踪通报在全市传播开来,一个自称为“钟表客”的身影开始在环京市内出没,大肆猎杀着超英协会当中的超级英雄。
短短一周内便有数十名超英死去……
此后的二十几年里,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反复纠缠,时而像是久而重逢的老友,时而像是互相憎恶的仇敌。
青鸦曾想过,是否由自己一手促成记忆中那个如羔羊一般温顺平和的青年成为了未来的钟表客,但他只能一次次地在脑海中磨灭这些充满了痛苦与愧疚的思绪,尽可能地在现实中弥补着那些过错。
可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他从未抓到过钟表客,因为钟表客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为憎恶,同时也对他最为了解的那一个人,所以每一次都能游刃有余地从他手中逃走。
像是在玩一场猫鼠游戏,在这场游戏里受伤的永远不是两个主角,而是那些无辜的人。
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幕让青鸦再一次回想起了那个名字。
骰子怪人的气质,与那年初出茅庐的钟表客如出一辙:疯狂,怪诞,做事毫无逻辑,却把某一个超级英雄当作朋友,把他玩弄于掌心之中。
蓝鸮与骰子怪人的关系,仿佛就和当年的他和钟表客一样。
青鸦这样想着,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循环圈。往事总会重演,告别的事物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低垂着头,深嘶了一口浑浊的空气,随即缓缓放出鸦群,使它们托举起了车正晨的身影,便挪步走出了这座废弃工厂。
近黄昏时分,超英大厦第五层,工作人员专用餐厅。
这座餐厅装裱得极尽奢靡,随处可见繁复华美的装饰,可穹顶却用冷色调的白炽光点缀着这一切,使得整体观感十分违和。
这一会儿,蓝鸮正和白金之翼等人坐在角落,围着一面铺着华贵桌布的桌子默默地喝着下午茶。
蓝鸮挪动目光打量着四周,只见不少端着餐盘走向原位的超英、排队等待着取餐的司令官、甚至是餐厅的工作人员都在暗暗向他投来目光。
自从看到青鸦亲手救下他后,整个超英协会的人员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
原本他们还在私下打赌,不少人都认为青鸦应该鸟都不会鸟这个不知死活的模仿者。
但刚才那一会儿,他们想都没想到青鸦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救了蓝鸮,还顺带着提醒他了一句:“以后做事要经过大脑。”
于是大伙终于开始重视这个来历不明的红蓝猫头鹰,纷纷好奇起了蓝鸮的身份。
有人说蓝鸮或许是青鸦亲戚家的孩子;有人说青鸦是一名大学教授,蓝鸮是他的学生;
有人冷笑着说,如果青鸦有一个儿子,那他的儿子应该差不多到了可以穿上战服的年纪了,懂我意思吧?
其他人纷纷驳回他这个想法,说青鸦那种怪物能组建一个家庭那我直接吃屎,你说他收养了一个孤儿还更有说服力。
有人还说,就算他收养了一个孤儿,在青鸦的耳濡目染下一定会成为那种性格极其孤僻阴郁的怪胎,蓝鸮对比之下可要阳光多了,一看就不像青鸦带大的人。
蓝鸮叹了口气,收回了投注在周围的注意力,一边用银色的勺子吃着雪糕一边问:“所以是什么情况,车司令还好么?”
念力修女答:“青鸦把他救出来了。说是他身体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送入了中央医院。旁边还有一堆超人种保镖守着,暂时不用担心他。”
“哦,那他们不用拉我去问点什么吗?”蓝鸮微微凑近脑袋,小声问着。
“你把头移开点。”修女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鸟喙快啄到我的脸了。”
“哦哦。”
“我劝你把头盔上的这东西去掉,否则可能会有人告你性骚扰。”
“对不起,但恕我直言,那不应该连着青鸦一起告么?”
旁听着的白金之翼一边笑着一边说:“不不不,青鸦几乎从不和别人交流,我甚至没听过他开口说几句话,所以他提醒你的时候,其实我还挺震惊的。”
“不就老东西给新人教授一下经验,有什么好震惊的?”蓝鸮顿了顿,低垂着头说,“好吧,其实我也挺开心的。”
白金之翼笑着说:“看得出来,毕竟你这套战服可是明牌模仿着他。”
“那么话归原题,当时车司令被抓走的时候我就呆在办公室里,”
“不用,青鸦揽下了这件事的调查权。”念力修女说,“他拥有着查看整座超英大楼监控器的权限,就连车司令的办公室里也设有监控器。只不过司令官办公室里的监控权限只有那些高层,以及圆桌会英雄有资格查看。”
闻言蓝鸮微微愣了一下,含着筷子心想着。
“不是吧,车司令怎么想的,既然办公室里有监控器,那老爹和协会高层不就都知道我让车司令找关系进协会的事情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如果车司令不想要那番对话被人听见,那他肯定不会明晃晃地在监控器下讲。
这么说来,车正晨当时对他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说给超英协会高层听的。
他想向协会高层说明,一个敢于穿上这套可能会招引来钟表客的战服的英雄,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隐藏的危险分子?
并且以车正晨在超英协会这二十多年的工作资历,他的地位和能力足够说服高层接受他的想法。
更别谈,蓝鸮这次冒死拼命救下他的行为,应该也映入了各位高层的眼中。
再退一万步来讲,其实蓝鸮只是一个小角色,就算身上挂着“青鸦模仿者”这种噱头,也依旧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又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
想要入那些大人物的眼睛,最起码头顶也是得戴着圆桌会成员,亦或者管控局S级执行员这种头衔,而不是一个初出茅庐尚未崭露头角的E级英雄。
蓝鸮思考了片刻,颇为好奇地问。
“对了,你说圆桌会英雄有资格访问司令官办公室的监控器。这么说来,圆桌会英雄的地位甚至要高于司令官咯?”
念力修女歪了歪脑袋,蹙着眉看他。
“没错,能够进入超英圆桌会的英雄,基本已经不需要司令官来指挥和管理了。你连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么?”
餐桌一角,始终保持沉默着的机械先锋忽然说:“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可以帮你百度。”说着,他喝了一口酒水。
闻言,蓝鸮扭过头来,投以这位机械改造人一个诧异的目光,随即调侃着问:“呃……这位兄台,你的脑子里不会装着一个百度吧?”
机械先锋沉默不语。
“还真有一个百度。”白金之翼呵笑了声,幽幽地说,“他的大脑经过改造,自带搜索引擎。”
机械先锋点了点头,不作否认。
蓝鸮愣了一下,双手合十默默道歉:“那没事了。我错了机械先锋哥,以后不懂的就问你,毕竟你和百度有合作。”
白金之翼忍不住笑了笑,继续说:“没必要叫全称,叫我们代号的缩写就可以了,比方我是‘白翼’,她是‘修女’,这个大块头是‘先锋’。”
“你们同意么?”
说着,蓝鸮把目光投向其余两人,她们一个默默点头,一个沉沉地“嗯”了一声,都表示没有意见。
“那就好。”蓝鸮歪着脑袋摊了摊手,鸟喙随之倾斜。
“总之,你现在是确认要到我们这支小队里来了?”修女问。
“算是吧,多多指教吧。”
蓝鸮说着向着她伸出了手,结果修女径直无视了他的手,握住了他的鸟喙,面无表情地上下晃了晃。
“多多指教。”她说。
蓝鸮愣了一下,收回右手耸了耸肩,低头摆动着鸟喙,“呃……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以告你在性骚扰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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