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家庭会议二周目（一）
临江商务区。
跳荡的电弧之中，虬结的荆棘像是数不尽的蟒蛇，缠绕着街道上的每一个角落。
商业街不复昔日繁荣的模样，反而像是一座氛围独特的迷宫，同时具备着现代化的特征，以及野蛮生长的自然特质。
黑悟空驻足在街道的中心，侧着脸庞，透过面具默默凝望着远处的蓝鸮。沉默不语，心情很是复杂。
说起来有些好笑，但柏秋芜之所以会出门，本来是因为不久前在微博上看到了“骰子怪人又又又又出现在环京高塔上了！”这一新闻。
因为有了先前那些例子，于是看到新闻的那一刻，柏秋芜心中下意识认为，这个怪东西应该是又在邀自己见面了吧？
理它呢，好像又没有什么理由；
但不理会它呢，好像也不太好……鬼知道它会不会无聊到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出来。
但她又实在不清楚，自己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和它见面，每一次都被它牵着鼻子跑岂不是很丢人。
这时忽然想到今天刚好发生了“骰子怪人绑架司令官，却又把他完好无损地放了回来”这桩事，于是柏秋芜就想着问问这个怪东西今天到底又在搞什么怪吧，这样就有和它见面的理由了。
随即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坐着筋斗云向环京七号高架桥赶去。
等到柏秋芜匆匆忙忙赶到了7号高架桥，她发现那儿压根没有一个人影，于是只好孤身一人坐在栏杆上对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呆坐了片刻，可惜还是没有等到骰子怪人的身影。
最后嘛，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出门赴约被放了鸽子的大怨种那样，心底多少有些恼火，却又觉得好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个怪东西并不是每次投骰子都会在这座高架桥上找自己聊天，况且它这次还提到了什么“忍者先生”，只是自己下意识把这当作它的胡言乱语，理所当然地忽视掉了……
结果柏秋芜正要灰溜溜地提起金箍棒回家，忽然便听到了从临江商务区那边传来的巨大动静，心想着来都来了，既然出现了超人种犯罪事件那我也没算白出门。
柏秋芜便乘着筋斗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地方瞅了一眼，然后就有了接下来发生的这些事儿。
此时，蓝鸮见黑悟空一直盯着自己，于是微微歪了歪脑袋，鸟喙随之倾斜。
“呃……你好？”
他语气缓慢地开口打了一个招呼，并且隔着老远向她挥了挥手。
黑悟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轻轻舒了口气。
因为以她目前的金睛火眼还无法看穿实质性的物体，只能看穿幻象，所以她看不清蓝鸮面具下究竟是何许人也。况且对方还用了变声器，想从声音辨别也是不现实的。
“要来硬的，直接把他的面具撬下来么？”
她想到这儿，摇了摇头。
“不，还是算了。想确认他的身份，有的是其他的方法和手段。现在撬下他的面具，反而可能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黑悟空一边想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些不要命的媒体记者和用手机拍摄的路人。在这种情况下，她总不可能当众掀开蓝鸮的面具，无论面具下的那个人是谁。
于是她从金属风衣的口袋中取出了手机，裹在护手下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然后转向了蓝鸮。
蓝鸮注目一看，只见上方写着：你受伤了么。
他耸了耸肩，说：“轻伤，也就断了一两根肋骨。以超人种的体质过两天就愈合了。谢谢你的关心，黑悟空先生。如果伱没及时赶到，我现在估计已经被那个坏女人扯成两半了……”
“那就好。”
黑悟空继续打字，抬起屏幕回复。
同时心中暗暗记住了蓝鸮受伤的位置，打算回家就拿柯明野开刀，直接化身步步高点读机，哪里痛了点哪里，就看这小子还装不装吧？
当然，如果他没有反应，其实她还要更开心一点：家里有一个龙弟弟和魔法少女妹妹就够了，再来一个超级英雄弟弟，那这日子一天两天的真是没法过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黑蔷薇，这位魔女的身下已然是一片血泊。
那名忍者虽然说自己手下留情了，但好像没完全留情的样子：这种伤口换作一个弱点儿的超人种早该死翘翘了；好在黑蔷薇的身体自带恢复力，所以顶得住这种出血量。
柏秋芜本来还想着，要不就让蓝鸮把黑蔷薇带到协会大厦，这样还能让他混混功劳。
但万一黑蔷薇只是假装晕倒，那问题可就大了，凭着这小子的三脚猫功夫被残血反杀绰绰有余。
毕竟蓝鸮可不像她一样，每天都接受着孙悟空的武术指导。
虽然那头猴子教得很不走心就是了，就像是在敷衍小孩。在中国神话中，孙悟空的绝大部分战役都是凭着过人的神力碾压过去，需要使用到武术的场合少之又少，但这并不影响它天资聪慧，自学成才。
所以柏秋芜心中清楚这猴子并不是不会，就是单纯不想用心教她而已。不过学到了那么点儿皮毛也够用了：在和大部分罪犯战斗的场合，她的格斗术基本都占了上风。
这么一会儿，黑悟空使唤着筋斗云，缓慢抬起魔女黑蔷薇的身体，使其躺在滚动着的云团上。这种感觉柏秋芜以前亲自试过，就像是睡在按摩椅上面似的，有助于促进睡眠。
至于她本人则是打算留在附近，偷偷观察一下蓝鸮离开的路线。抽不开身来，也就只能让筋斗云代替她解决这件事了。
目前比起警方，她还是更信得过超英协会。毕竟警方部队里超人种的占比较少，押送魔女这种事情还是留给超英协会来得安全。
可黑悟空正要用筋斗云将黑蔷薇朝着超英大厦的方向送去，忽然间，天空之中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在群众的惊呼声，以及忽然黯淡下来的霓虹灯之中，她猛地抬眸，眯起火眼金睛望向了逐渐在夜空中蔓延开来的那一个口子。
在裂口中，逐渐呈现出了一个巨大而朦胧的轮廓。
像是折迭的巨伞缓慢敞开一般，那图案缓缓延展开来，最终形成了一座环形向上延展的高塔，其形体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圣经》中的那具古巴比伦之塔。塔身像是极光一般绚丽糜烂，却又散发着一种神圣庄严不可亵渎的威严。
“那是……什么？”
黑悟空高仰着头颅，怔怔地呢喃着。
紧接着下一刻，一束光柱从高塔的正中部分扩散而下，刹那间笼罩了魔女黑蔷薇的躯体，连带着把她身下的筋斗云冲散开来。
黑悟空向后一个刺步，刹那间与那从“巴别塔”中降落而下的光柱拉开了大一段距离。待她反应过来之时，那道光柱已然连带着魔女黑蔷薇的身体消失开来。
抬头向着天穹望去，天幕中裂开的那个口子，以及巴别塔的图案，此时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上帝伸出大手，将其从这世上抹去了一般。
不远处的蓝鸮同样颇为震惊，他的瞳孔中倒映出那座高塔的同时，系统提示说这是“魔女教会——巴别塔”所为。
“黑蔷薇不是已经退出教会了么，看来那群魔女还是没彻底放弃她，居然把她救走了。”
蓝鸮回过神来，暗暗想着。
他决定明天去向灰烬还脑成像头盔的同时，顺带着问一问她有关于“魔女教会”和“魔女之夜”的事情。
下一刻，伴随着天幕中的巴别塔离去，街道上的霓虹灯和广告牌再度亮了起来，此刻扎根在四处的荆棘已经腐败枯萎，像是一滩烂泥那般溃散开来。
“魔女好像被人救走，这下怎么办？”
蓝鸮一边走向黑悟空的背影一边问。
“我不知道……你快走吧，这里还会有危险。”
黑悟空并没有扭头看他，只是低垂着头思考了片刻，随即一边说着挪步走入一条巷子中，再度在脚下形成了筋斗云，脚踏云朵腾空而起，倏然间消逝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也是，该回家了。”蓝鸮单手叉腰，喃喃自语着，“回去后还得被二哥和大姐找上门开会，希望他俩不会带着大哥一起压力我吧，不然我真担心自己会绷不住……”
既然车正晨还待在医院里没有醒来，那他暂时也就没有回到超英协会的理由了。
毕竟骰子怪人事件该做的笔录和口录都完成了；至于今夜的魔女教会事件，等到明日车司令醒来后，在了解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联系他，那时再来协会一趟就足够了。
在这之后还是老样子，他转入了荒无人迹的地方，开启了夜行腰带的隐身功能，然后尽量压低脚步声原路折返，绕入另一条巷子中。
紧接着进入一家地下赌场，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这家占地面积极广的赌场，最后连续绕了几条远路，还使用了“相位转移”和某座公寓二楼的一只小狗交换了位置，在阴暗角落里藏了一会，才安安分分地向着老京麦商业街走去，进入那座废弃火车站中，和本体接轨、换手。
除此以外，柯明野的本体还在火车站里提前放出了青鸟侦察机，以观察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好在似乎并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他这么做是为了防备二哥，这个阴批忍者大概率还藏在附近的阴影里观察着他，如果不能把他甩开，那自己使用人偶这件事就会暴露了。
况且这么半天时间下来，人偶的存在时间也快到达极限了，马上就会自动摧毁，等到那时可就来不及了，所以必须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人偶解决掉，刻不容缓。
最后柯明野把蓝鸮战服，以及脑成像头盔等东西装入火车站的老旧储存柜之中，便向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来了一拳。
不得不说，这一拳真的非常狠，直接打得他吐出了一口鲜血，还断了一两根肋骨，痛得他嘶嘶直叫，捂住胸口直喘气。
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否则就不好解释为什么在蓝鸮身上出现的伤势，却没有在他本人身上出现了。
紧接着，他坐在公共木椅上抱着胸口缓了缓，喝了口矿泉水清除口腔内的血腥味，便挪步离开了老京麦火车站。
柯明野一边把玩着手机一边向着家中走去，期间他还用浏览器查了一下有关“几年前那两名被超级罪犯鬼手佛陀杀死的魔法少女”的姓名。
结果出来得很快，在当时官方发布的讣告中，那两名契约种魔法少女的代号分别是“魔法少女鸟术”和“魔法少女银衣”，到了这种场合，官方也没有必要隐瞒这些为治安牺牲的英雄的真实姓名了，于是同时也在讣告公开了她们的真实姓名，前者名为“林佳琪”；
至于后者，则是名为“何银璐”。
林佳琪的遗体已被火葬，何银璐的尸体则是没有留下：根据官方解释，何银璐的身体很有可能被鬼手佛陀撕成了许多块，并扔入了工厂的熔炉之中，因此无法回收。
“何银璐……”
柯明野喃喃着这个名字，并回想着刚才所见的那个“魔女黑蔷薇”的真名，很快他微微挑起眉头，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诧异。
虽说听起来荒谬，但在几年前死去的“魔法少女银衣”和如今的“魔女黑蔷薇”这二者之间的真实姓名……
如出一辙。
“果然啊……”
柯明野轻声自语着，一边把手机收入口袋中一边登上回家的电梯。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于是柯明野可以断定，魔女黑蔷薇……就是当年死于鬼手佛陀之手的魔法少女银衣。
“怪不得她会说自己是亡灵，信息面板里的介绍也说她是魔法少女灰烬的故友，但我老妹以前的朋友就只有那两个死在鬼手佛陀手里的契约种魔法少女，不是她们那还有谁……”
柯明野这么想着，长舒一口气，从额发中抬眸看了眼电梯告示牌。电子告示板上的数字“12”亮了起来，电梯门随之缓缓敞开。
他刚走出电梯，踏入楼道中，脚步便微微僵了僵，抬眼望去，只见柯晓默正抱着肩膀靠在楼道口的墙壁上，闭着双眼静静地等待着他。
半晌，电梯门闭阖而上，从电梯内传出的光芒随之逝去，楼道口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下一刻，头顶的电灯泡亮了起来，驱逐了黑夜，将惨白的光芒笼罩在柯明野的脸颊上。
忽明忽灭的灯光中，柯晓默缓缓睁开双眼，侧过脸庞看向他，目光冷冽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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