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祯提着灯笼,与妙玉回到了栊翠庵。
此时已是四更时分,深夜中的栊翠庵藏在一片梅树林后,幸而门前装了两个太阳能路灯,还在散发出微弱的光线。
“庵里的人应该没关门吧?”
楚祯说着,往前推开门,目光看了一眼远处。
妙玉淡淡说道:“我出门前跟她们提起过,今晚要晚些回来,她们这个时候——”
话音硬生生止住,视线看向了庵内一处院子。
楚祯其实在进门时就早听到了。
“佛门清净地,她们太过放肆了!”
妙玉脸上因恼怒而涨红,冷着脸往那处院子走。
靠近后,里面的划拳声越发响亮:
“哥俩好!”
“三结义!”
“七星高照!八仙出海!”
楚祯听得脸色古怪,这才想起来划拳在大顺朝就已经有了,也是五六七八的喊,不过,林妹妹倒是没有划拳过,也不知道她会不会。
想想林妹妹划拳的模样,还真是……
“等等。”
见妙玉要推开院门,楚祯拉住了她。
妙玉看了过来,用眼神表达不满。
“今晚是中秋!”
楚祯先说道,再指了指里面:“我听到里面有七八个年轻尼姑和婆子在喝酒,年老的就不必说的,她们本就不是尼姑,是贾府里派来做工的。”
顿了下,楚祯道:“至于年轻的,她们也非是自愿出家,多是被逼无奈,家中穷苦,或者被卖到寺庙,如梨香院的小戏子们,或者过得不如意的惜春。”
妙玉脸色沉默。
楚祯继续说道:“她们凡心未泯,我是能理解的,因为今晚是中秋,园子内,府内,京城,普天之下的人都在欢庆中秋,妙玉师父也去了神仙的中秋宴,她们又岂能守得住清闲?”
妙玉心受震动,又觉五味陈杂,连他都看出来自己不甘清苦,也怪不得庵内其他人要偷偷找酒来喝。
心中虽如此想,妙玉口中却冷淡说道:“既如此,以后我不去你那赴宴了!”
“这怎么行!”
楚祯握了下她柔软的玉手,被妙玉甩开来,精致清冷的脸上神情越发冷漠。
楚祯一笑,说道:“下回我还请你,你今晚别责罚她们,只当没看到,如果日后普通日子再有犯戒的情况,再处罚也不迟。”
顿了下,说:“若是你还未消气,就罚她们明日多念些经文,让她们知道自己犯了错!”
妙玉低头寻思半晌,叹道:“罢了,这儿只是家庙,主人发话,我又怎好处罚她们?”
“别。”楚祯说:“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并提供建议,这儿还是你做主!”
“天底下又有哪儿是干净的?”
妙玉背转过身,语气幽幽道。
楚祯轻笑一声,从背后将她抱住,厚着脸皮说:“我是神仙,跟常人不同,栊翠庵还是干净的!”
没错。
楚祯为那些犯戒的年轻女尼们开脱,其实就是为了让妙玉别有心理压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寺庙和尼姑庵也一样。
大顺朝的寺庙尼姑庵,背地里不干净的多了去,水月庵的净虚、智能儿就是例子。
天底下不止有妙玉一人犯戒。
黑夜里,楚祯能感受到被他抱住的妙玉,曼妙的身躯微微颤抖,腰肢被他双手搂住,整個人都贴在了他怀中。
这里是栊翠庵。
可她却……
“何况,妙玉并未出家。”
楚祯抬起手,在她乌黑的秀发抚摩了下。
妙玉又是一阵颤抖,并很快逃离,急匆匆的往前走。
并未出家,就是可以嫁人……
楚祯跟上她。
两人在客房落座,妙玉急匆匆地用风炉生火,背对着他将茶叶从怀中高耸处取出,欲要给他泡一杯茶。
楚祯说道:“今晚这茶尝不出什么味道,下回我来时,你再给我泡一杯,如何?”
妙玉手中的动作停住,默默的呆在原地。
楚祯站起身:“今晚上就到这,伱好好歇息,下次我再来跟你说!”
“……我送你罢。”
妙玉低着头送他到门外,楚祯再抱了一下她,柔声道:“别想太多,你我之间没有那些世俗礼仪规矩,你想怎么做都行!”
月色照在院子中,妙玉靠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接着朦胧的月光看着这个彻底打乱她心扉的男子。
她有许多想说的。
但此时此刻,却不便与他再多说,她需得自己一个人慢慢理清这些事……
“下回你来,我仍为你念经。”
妙玉推开他,让他先回去。
“好!”
楚祯一口答应下来,告辞后,转身离去,走出院门时,再回头看她,见妙玉高挑清雅的身影倚在门口处,楚祯和她挥了挥手后,才离开了栊翠庵。
一路无话。
楚祯脑海里想了许多事情,回到大观楼前才发现,秦可卿还在等她,且王熙凤正陪着她在喝酒,边喝边聊着家常事。
楚祯脸色古怪。
她们居然还没睡!
不过,古代的中秋是她们一年到头里少数几次通宵的时候,如苏轼写的“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李清照,不,易安居士的中秋夜划船。
即使是在规矩甚多的贾府,贾母等人也赏月到了四更天。
楚祯暂时不出去,先听她们在聊些什么。
望眼看去,卿、凤二人手里都拿着酒杯,桌上的菜都已凉透,瓜果也只残余一些,其他人也都回去了,只剩下平儿陪着。
但平儿也已经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就只有秦可卿和王熙凤在聊着事情。
不,不是聊,是王熙凤单方面在说。
“那娼妇!自从嫁过来后就没得安生,天天闹腾,就在方才赏月时,她还在老太太面前对我冷嘲热讽,她以为是骂不过她,还得意洋洋,呸,我是瞧在老太太跟前,才不跟她计较!”
“……”
“那怎么办?你又心疼你小叔子,干脆跟太太说,让她管家。”
“我凭什么让她?!心疼宝玉跟这有什么干系?再说,连宝玉都厌她!哪天要是休了她我也不会觉得奇怪,袭人麝月她们好端端的,她嫁来没几日就被赶走了。”
“你不也赶走了除平儿外的丫鬟?”秦可卿掩嘴笑。
“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她!”
王熙凤羞恼的挠秦可卿的痒,秦可卿咯咯笑着躲避,并骂她是“妒妇,妒妇”,惹得王熙凤更使劲的挠她痒。
两位妩媚多姿的美人在月下嬉闹,画面堪称天下绝无仅有!
楚祯倒是看出来了,秦可卿跟王熙凤的确很合得来,秦可卿骂她是妒妇,王熙凤都不生气,两人聊的也都是心底压着的事。
可惜秦可卿没说她的,只是王熙凤在说。
“好了。”
嬉闹一阵后,秦可卿握住她手安慰道:“我是叫你以退为进,贾府家大业大,她一个新媳妇刚来就想管家,哪有那么简单的?你就让她去管,等闹出事情来,老太太、太太自然要问责于她,再者,我看她也不像指挥得动府内的丫鬟婆子们,到那时你再使个绊子,她还不是乖乖就范?”
楚祯差点笑喷。
秦可卿居然也是个腹黑的,给王熙凤出这么个馊主意!
“他贾家十年前还能称得上家大业大,如今能维持住体面就已是仗着你夫君神仙住在这园子里,哪还有什么家业?”
王熙凤先发了牢骚,才说道:“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那娼妇家世乃是经商的,不是官宦,也非诗书礼仪之家,没什么廉耻可言,往日里在老太太面前都敢闹,更未曾侍奉过公婆,她这等人,我真怕她管家后闹出什么事情来,连我的脸也丢光了!”
“这倒是。”
秦可卿赞同,又给她提了些意见,假设夏金桂管家后要怎么做。
楚祯逐渐听出来了,红楼书里,贾母曾夸秦可卿是孙媳妇第一人,宁府上下没有不服她,真不是吹嘘。
秦可卿有脑子,也有手段,只是之前面对的是贾珍,无计可施,如今又来到园子,不需要她来太多的管家。
所以,秦可卿现在给楚祯的印象,就是吃饱睡,睡饱吃,捧着个平板整日懒着看仙侠剧。
想想也对,秦可卿要是个糊涂人,也不会一眼看出来能帮她的只有贾敏。
“在聊些什么?”
楚祯走了出去,刚才还跟王熙凤聊得火热的秦可卿,听到他声音后立刻转头,眼睛见到他后马上站起身迎向他,嫣红小嘴里娇声道:“楚大爷可算是回来了~”
“再不回来你们要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楚祯笑道。
王熙凤忙掩饰的笑说:“让楚大爷见笑了,那宝二奶奶实在……”
“宝二奶奶怎么了?”
楚祯不上她当,装作好奇问道。
“倒也没什么。”
王熙凤捡了两件小事说出,装作刚才什么都没聊的样子。
楚祯也懒得理会了,朝两人道:“也不早了,我要回去睡下,你们还要继续赏月不?”
“这个时候还赏什么月~,早些睡下是正经~”
秦可卿给了楚祯一个妩媚的眼神,“我还以为楚大爷要夜宿栊翠庵,想着是不是该自己回去睡下,今晚独守空房~好不凄凉。”
王熙凤目瞪口呆,她这个好友的这张嘴,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夜宿栊翠庵?
虽说,楚大爷单独送妙玉回去,的确有几分惹人闲话之意。
楚祯深呼吸一口气,拉住她手:“今晚就睡你房里,让你不再寂寞,走!”
“哎~?”
秦可卿先是惊呼,随后脸蛋儿羞得遍布红云,王熙凤看一眼,就知她之前说过的,她未曾与楚神仙圆房是真的。
可惜,楚神仙此刻只是和她闹着玩,并不是真要睡她。
想到这,王熙凤忙推醒平儿:“平儿快醒醒,明早去厨房让人熬一碗乌鸡白凤汤,让秦妃娘娘好好补补!”
刚睡醒的平儿:“……?”
秦可卿满面羞容,不知所措,楚祯哈哈一笑,这才松开了她。
王熙凤也打趣了几回,被楚大爷闹过的秦可卿全然没了还手之力,像个新媳妇一样低着头,妩媚的脸上满是羞涩。
“今晚就到这散了吧。”
楚祯朝凤姐儿笑道:“我们先回去睡下,桌上这残羹冷炙放着,明早她们再来收拾。”
平儿笑说:“这一桌的碗胡乱放着,明早要是少一个,那些太监宫女还不知要怎么急,我来收拾了罢,花不了几个时间。”
楚祯这才想起来,贾府别看那么多人,但在财物管理上还是很严格的,一个碗筷都要对上,喝酒喝得再晚,都要收拾干净,少一个都不行。
贾府的太太小姐们用的瓷器值钱也是一个原因。
“不必了。”
楚祯说道:“丫鬟婆子们都回去睡了,你收拾又没人送凤姐回去,放着吧。”
平儿这才作罢,与奶奶在楚祯的注视下往园子外走,手中也提着一盏灯笼。
走出一小段路,平儿见二奶奶站住脚步,回过头看向楚大爷那边。
平儿也回头看一眼,见楚大爷跟秦二姑娘肩并肩,有说有笑的往行宫内走去。
王熙凤看了足足好一会。
因天黑看不清奶奶脸上什么神情,可平儿却猜出她在想些什么,笑道:“秦二姑娘跟楚大爷真要好,二姑娘先前也困得眼都睁不开了,还是要等他回来再睡下。”
王熙凤语气幽幽:“人家对屋里的人也好,不像你家那位琏二爷!”
方才楚大爷是关心她,故而才不让平儿收拾,这等体贴入微的事,贾琏就没做过。
平儿只能安慰说:“过些天二爷就回来了,奶奶不必只羡着秦二姑娘跟楚大爷的神仙眷侣。”
王熙凤白她一眼:“我羡她什么了?各人各找自家汉,他回来还不知要怎么气我,宁愿他别回来了!”
平儿说:“估摸着十月中旬,二爷就能回来了。”
主仆二人闲聊着往园门走,到了才发现大门已关,且平儿去门房叫人,也不见有人回应。
王熙凤气得不轻,骂道:“这些没规矩的婆子,今晚也不知喝了多少骚尿,竟睡得死去了似的!亏她们还是从府内出去的人,把咱们的脸面都丢光了,改日我跟林妹妹说,把她们都撵了去,换个新的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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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今晚喝得也不少。”
平儿看她一眼,又敲了敲门,依旧不见开,只能叹道:“这些看门的婆子许是见老太太回去就睡下了,今晚又喝酒猜拳,睡死了也是有的。”
王熙凤提起裙子,伸脚踹了几下门。
平儿忙制止,哭笑不得道:“奶奶真喝醉了,这等事也做得出来!”
神仙带来的烈酒果然非同小可。
王熙凤仍旧余怒未消,平儿干脆拉着她往回走。
“做什么?今晚我非得把她们都……”
“二奶奶省省吧,园子是楚大爷的,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楚大爷生气,二奶奶不知道楚大爷一向护着下人们?”
“他…是好心……不,他要是好心,那就该借我两万两银子度过难关,我看他是存心要看我笑话!”
平儿懒得跟喝了酒后气昏头的王熙凤说话,只带她往回走。
王熙凤道:“你这是要叫人去开门?”
“婆子睡下了,叫谁都不好使,今晚奶奶就去跟秦二姑娘将就一晚上,等明早再悄悄回去。”
“跟她睡?”王熙凤很快想到,秦可卿跟楚祯两人还未圆房,去她那儿睡也不会碰见楚大爷,便答应了下来。
主仆二人回了行宫,再次叫门,幸好这次很快有人来开门。
“姑娘快上床睡下罢,都什么时辰了……”
宝珠打着哈欠,眼神迷糊,把她认作了秦可卿。
王熙凤也没去管她,进门后,见到屋内吹着两台电风扇,一台对着里屋,一台是给丫鬟们的。
“奶奶快去睡吧。”
平儿困意也上来了,上前去胡乱给王熙凤宽衣解带,取下首饰放一旁。
因天气正热,王熙凤只穿着贴身的亵衣,大片白花花的雪肤露出,手捂着嘴,打着哈欠来到秦可卿床前,借着外面的台灯见秦可卿已经睡下。
好白。
王熙凤看了几眼床上,灯光很昏暗,依稀看到床头丢着一件牡丹刺绣肚兜,一件贴身亵裤,秦可卿侧躺在床上,朝着里边墙,身子在昏暗的光线中,白得好似雪堆,玲珑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两瓣桃子令人垂涎。
她似乎在抱着什么东西,白又长的腿儿跨过去,像是抱着被子。
凉风吹过她桃瓣,王熙凤笑着往上一拍:
“光着身子睡,明早看我怎么笑话你!”
她舒服的躺下,吹着风扇,困意一下子涌上来。
被拍中的秦可卿哼唧一声,转身朝着她拱来。
王熙凤没去理会,迷糊间,只觉得秦可卿酥软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接着,一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搂住,一只大掌袭来。
王熙凤……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和楚祯在园子里走,说着些什么,她跟楚大爷借钱,他不借,还威胁说要她还钱。
她还不上来五万两债款,只能哀求要他宽限时日。
也不知怎么的,楚大爷抱住了她,眨眼之间,使她如海上的船只,随着海浪。
衣裳太热了,她要凉快些。
楚大爷却觉得口渴,但他不学三国曹操那样望梅解渴,不过瘾,说亲口尝才行。
王熙凤用手推他的脸,却很快变成搂住,后来,又变得跟刨木的刨子一样。
也不知多久,才钻入他怀里,沉沉睡去。
……
“啊!!!”
第二日,伴随着平儿的一声尖叫,床上的三人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王熙凤睁开眼,恰好见到楚祯也刚睁眼。
楚祯是她的凉席。
她则是跟只青蛙似的。
秦可卿在楚祯臂弯处,脑袋枕着他手臂,迷糊的看着二人。
平儿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宝珠瑞珠闻讯赶来,看到屋内景象后,同样惊呆住。
屋内死一般寂静。
坏事了!
喝酒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