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遥遥见到离若站在湖边,长发垂背,宽袖窄腰。她的身上总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有种出尘的高贵。侧身对着湖水,只有那七彩的发簪在被挽起的黑发间熠熠剩光,一袭浅青色的长裙及地。可就那样的纤纤身段,风过便冉冉在衣,袖角被风轻飘飘的带起,若流雪回风之态。

她总是这样,不用说话,不用微笑,只是一个身影就能打动自己曾以为固若金汤的心房……

微微笑了,想就这样走到她身边,故意放轻了脚步和速度让她没有察觉。可到了看清她表情的距离才不经意发觉,离若安静的脸上有着一抹自己看不透的出神,那样遥望远方的目光温润得不见往日的锋芒,有几分让人错愕的柔和和复杂的担忧。

不禁呆了,脚步就那样停下,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一步,心忽然有种突然沉入水底的窒闷。他不想知道冷淡如神诋般的离若脸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神情,也不想探究那样担忧的神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人。

但,刘喻知道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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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转身离开,仓皇的脚步那样急促,他不敢再看,也不敢上前,甚至害怕迟上一点就无法控制住自己脸上流露出那嫉妒的表情。

从来没有女人可以让他如此反复无常,从来没有女人可以让自己表现得这么狼狈。

她,办到了……

——

自从那个叫离若的女人出现后,一向勤政的北静王总是称病罢朝,安静的留在自己的府第。不然就是和那个女人游山玩水,整天谈诗论画,无心国事。于是私下里的悄悄议论变成了公开讨论的秘密,无数人在好奇着,惊叹着,那个来历神秘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就这样简单的虏获了浪子般自视甚高的北静王,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和精神。

不过奇怪的是,听说那女人虽然美丽,却也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国色天香,虽然才识出众,却也并非世所罕有的无人能及。并且重要的是她来历不明,没有什么强硬的背景和后台,身份成迷,好像不过是北静王游历途中偶遇的女子。痴恋一个这样的女人,无论是对王位的争夺,还是顾及身份的考虑,都绝对没有好处,可传言北静王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还有立她为正室的意思,连母亲给他的七彩鱼鸟簪都送个了那个女人。

这样的消息,即使不用刻意打听也能落入太逼宫的耳目中。太子得知这样的消息应该开心才对,毕竟对自己那个太子位置威胁最大的男人似乎为了个女人暂时放弃了与之的争斗,一个对刘喻夺位没有任何帮助的女人这个重要时候出现只会成为他的阻碍。她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至少现在看来那个女人的背景并不显赫,向来注重皇室血统的皇帝是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成为他子嗣的正妃。如果刘喻够聪明,是不会白白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与自己争夺天下的资格。

即使形势对自己大大有利,可太子并没有一丝安心的想法,相反更加的戒备起来。因为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会如此轻易就放弃这个象征代表着权利和一切的位置,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刘喻就更不会了。虽然那个男人是他的弟弟,是他最亲的手足。

天沉雨闷,一切都仿佛是场酝酿着阴谋的颜色。

——

生在帝王家,兄弟姐妹间本来就不可能有着什么真的同气连枝,即使他们都拥有着或远或近的血缘,可因为从小就注定要在无数的明争暗斗与阴谋权势中长大,从出生他们就被教育着不要过分天真,不要过分善良,不要轻易信任身边的任何人,因为稍稍大意或出错也许就将死在自己的善良和仁慈之下。单纯这样的字眼是不能出现在皇家子女身上的,所谓成王败寇,猜忌、防备和玩权弄势才是他们帝王家的生存之道。

他斗不过自己的弟弟,刘成从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就一直知道这是事实。

即使是父王把象征王位的继承权传到了他的手里,他依然明白父亲也只不过是借此而牵制弟弟刘喻日渐扩张的权力,削弱他周遭聚集起来的力量,只要自己一天没有登上王位,这太子的位置都是个笑话。连父王都害怕着他的存在啊,真是嘲讽!身为一国之君,却必须靠着这个儿子保证了半壁江山的稳固,靠着这个儿子才安定了混乱的朝纲,解决了民生困扰的问题,可是到了最后却因为私欲而没把王位继承权交给最有能力的儿子。

父王也很清楚自己的龙椅一直坐得都不太牢靠,可依旧视众人对儿子的歌功颂德超越了自己而多有怨怼。他始终是真正的皇帝,是天子!绝不允许有人能超越自己的功德,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也不可以。顾忌着当今的形势,因为明白自己的庸碌远不能处理好所有的国家大事,所以表面上不能对刘喻表现出任何不悦。可当把所有的不满聚集到一起后,在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后,一直满腹微词的皇帝就这样故意把那个位置给了别人,给了另一个并非众望所归的儿子。

太子刘成又怎能不觉得危机重重,毕竟得到这个位子并不是真的全靠自己的实力,不停花着大笔钱银和权势诱惑拉拢着朝中大臣。喜不喜欢不要紧,娶进足以巩固权力的女人做妻妾,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日夜筹谋着明天如何比今天更加强大。

可当做了那些后他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无法对刘喻造成真正的威胁,他的地位依然不能丝毫动摇,依旧稳如泰山。所以狠了狠心的想要铲除他,即使他是自己的手足,即使他是和自己留着相同血液的兄弟,可已经被权势和欲望蒙蔽了双眼的他相信只有刘喻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自己才会真的安心。

不过,他没有成功过,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不知道是派出去的那些杀手太弱,还是计划不够完美。刘喻的运气似乎太好,总是在每次快成功的时候,就差了些些少许的机会而失败。有几次,他都以为受了重创的刘喻会这样死去,会不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但最后他却还是顽强的挺了下来,像那永远不会倒下的塔,然后再周而复始的重新开始他们之间那残酷的游戏。

不过,奇怪的是,刘喻从来都没有用同样激烈和卑鄙的手段对付过自己。不相信精明如他的刘喻会不知道是谁在幕后一次又一次主使了这一切,也不会相信他是在跟自己讲什么兄弟情深,但他那无所谓的态度却让自己总是忍无可忍。

冷冷残酷的笑着,刘喻在压抑着筹谋反击自己的计划吗?准备出手就一击即中?还是那样的容忍是可笑的顾及他们是兄弟之间的关系,那层除了血缘外没有任何意义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刘喻不够资格和自己争斗,他不够冷酷,不够绝情,不够六亲不认,这是刘成一直觉得的事实。

就如同他新进赏识的门客所说过的——‘不够冷酷的话,就必须要承受别人对你冷酷的待遇;不够绝情的话,就无法得到不绝情才能得到的东西’。他是将来的帝王,和弟弟刘喻是不同的人,他没有什么不可以抛弃的,即使是亲如骨肉的感情也一样!

说起那个门客,刘成是十二万分的满意。想那个男人当初被其他门客引见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自己也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来太子府混吃的食客,不过太子府不在乎多个吃白食的人,也就随随便便把他留下了。事后他真是很庆幸自己的这个英明的决定,那个看起来苍白单薄又满脸病容到风吹就倒的年轻男人原来除了一张长得过分漂亮的脸外还有着个极聪明的头脑和凌厉果决的手段,无论是办事效率还是结果都让他非常满意。

只是那男人有一个怪癖,那就是不向任何人跪拜,虽然说起来算是大大不敬,即使对着的是尊贵如当今的太子殿下的自己也只是微微意思般弯了弯腰杆请安行礼,当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却是淡然的笑着,表情风轻云淡。

“如今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曲膝下跪!”

也许他是在说皇帝吧,刘成这么想着。

只有那样恃才傲物,心高气盛的男人才觉得普天之下只有真命天子才值得他低头下跪吧,自己是那样觉得。虽然可以为那句大逆不道的回答立刻让人砍下他的头。但没有那么做,因为自信就在不久后的将来一定可以让他心悦诚服的跪到在自己的脚下,因为他的精明沉达实在很有利用价值,所以即使他破了历代没有的先例,但仍让自己能容忍这“小小”的不敬。

那个在短短月余时间就得到自己信任并重用的男人,那个叫萧靖雨的男人,他不阿谀奉承,也算不上恭敬顺从,对待自己的态度不像是个极尽效忠的下属,更多时候更像个高高在上指挥者。但就是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这样的冷静高傲,刘成反而就这样轻易信任了一个就这样突然出现的门客,推心置腹,心感佩服。

虽然他的话总有以下犯上的嫌隙,不喜欢加修辞,也不喜欢用敬语。甚至还曾那么冷淡的告戒自己作为将来帝王应有的条件,冷静、果决、英明和该残忍的时候绝对不能心慈手软,成为帝王要忍受的孤独,学会怀疑,并把所有的问题必须独立面对和解决的决心,不要轻易接受任何人的建议,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一样。

刘成贵为一朝太子,从来没人敢用这种几近教训和这样坦白的口气对他说话,连从小教育自己的太傅和父皇都不曾这样告戒自己,不过正因为这样,他很欣赏这个男人,并深深赞同这样的话。

他自信符合那些条件,不敢说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贤德君王,但只要能登上那个位置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帝王也不会太糟糕。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只要有他的出谋划策,只要有他的运筹帷幄,自己就有足够的信心与弟弟刘喻真正一争长短,证明他真正的实力。

“……”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殿下,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罢了,这事关重大,你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才决定”。不明的光线下,一个慵懒清冷的声音这么淡然的响起在密室,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咳嗽,语气里好像带着几分劝阻的意味,可却又那么笑着,笑得莫名的高深莫测。

另一双阴唳的黑眸微微眯起,脸上却闪过几分狠下决心的意思。他转向说话的男人,冷酷的笑着,口气坚定。“为什么不,你说得很对,想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人家先拿到想要的东西,只要把它紧紧纂在手里,其他人就再也没有把它从我手里夺走的机会了。”刘成的表情认真,似乎已经没有再考虑的必要了。

眼里闪过快得不着痕迹的精光,对面坐着的年轻男人轻咳了几声,伸出修长晶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俊逸非凡的脸上有着坦然却温暾的笑容,只是那样的温和却始终没入冰冷的眼底,即使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解,可还是有意无意的提醒着。

“逼宫!可是个冒险的决定,成功的话自然可以解决你现在的一切问题,但失败的话将永无再翻身的机会。如果……为求保险的话可以慢慢等待,反正你已经是太子,如果没有其他变数,反正总有一天王位也会属于你。”

不错,他说的都不错。但前提是如果没有刘喻的存在,自己一定会慢慢等待那天的来临,可现在他却一天都无法等待下去,父王好像在那个位置上依旧舒适得意,完全没要离开的意思,而弟弟刘喻的势力却没有丝毫削减的势头,虽然他的功高盖主,虽然他要个身份不显贵的女人成为妻子,虽然他的一切现在让父王不快,但他的力量始终存在,一旦发难结局难料。而且不知道喜好不定的父王哪天就会改变决定,只要王位一天不属于自己,他就永远不能安心。于是,从谋臣提出这个大胆的建议后,他就已经心动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无法扳倒弟弟刘喻的心情让他开始方寸大乱,他必须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来保障自己的地位不受威胁,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

“不行,我已经不能等了!”刘成冷笑着,“你不是说一个帝王应该有着果决的英明吗?反正那个位置迟早都会是我的,那么父王早一点让出来给我又会怎么样呢。我这是在顺应天命,所以这件事情不成功便成仁!”他隐恻的说着,洋洋得意。

一旁的男人动了动嘴皮,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冷淡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