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大军聚集,总管密访
打着“剥皮头颅”旗帜的里维斯家族的军队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早上抵达菲尔梅耶城外，足足有一千五百人的步兵在几十名骑马的队长带领下，组成了黑色的长方形阵列缓缓前来，阵列的最前方敲响着几面铜鼓，咚咚咚的行军鼓点随着部队的接近而显得越发沉闷浊重。这支部队的士兵装备比较独特，即使是普通士兵也都穿着黑铁环甲，手里拿着绘有血泪标志的大盾牌和重型连枷，握柄和多刺铁球之间的锁链随着他们的沉重脚步而铿锵作响。
恐怖堡的部队和之前到来的各地贵族领主的部队一样，在城外选择了一块平地安营扎寨。王都菲尔梅耶位于胜利河与誓约河的交界之处，这样足以扎营的平地为数众多，将枯萎的黄色草叶清除一空之后，营地上空很快升起无数条细细的灰白色炊烟，在空中摇曳着，宛如许多根细长到了极点的手指抚摸天穹。
这样的营地在光耀之都的周围已经有了数十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继续增加着。亚瑟十二世陛下的命令让整个亚瑟王国都陷入了一片忙乱之中，手持金色短剑的王国使者策马奔驰在各处领地，集合的号角声在每一座城堡的上空回荡，。白天的时候，通往菲尔梅耶的道路上到处都可以遇到一群一群的步兵和骑兵，以及数目更加庞大的运输辎重粮草的民夫和马车。即使是夜晚也不消停，骑士们的发号施令声，杂沓的马蹄声，粼粼的车轮滚动声，重步兵沉重的脚步声和行军鼓点震撼着原本宁静的夜空。亚瑟王国曾经在十年前展现过惊人力量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启动，发出了令人惊颤的咆哮之声。
一只大乌鸦飞过菲尔梅耶高高的城墙，然后双翼一敛，从空中一头扎了下来，这只灵活而聪颖的鸟儿在尖塔和屋顶之间盘旋飞行，很快就在一扇窗户的后面找到了熟悉的的身影。
“嘎嘎，嘎嘎，收信，收信！”
听到大乌鸦所特有的粗嘎嗓音，狮鹫领主李维?史顿子爵抬起胳膊，让一袭黑羽的信使落在上面，更为轻便的银色小球已经代替了沼泽特产的草纸系在大乌鸦的脚爪上。李维轻巧的将它解了下来，然后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摆弄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银球，从里面拈起一张薄如蝉翼的炼金纸。
“北境郡的联军也已经快要抵达了吗？”李维看着手中的情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郁起来。北境郡和菲尔梅耶之间的距离应该是最远的，而且领土广袤，人烟稀少，集结兵力的时间也消耗最长，所以理所当然是最后的一批部队。
随着亚瑟十二世的命令而集结在菲尔梅耶周边的部队数量已经极为庞大，鳞次栉比的帐篷将光耀之都整个包围起来。那些有资格进入王都的贵族领主和他们的随从让这座城市的所有旅店和酒馆全部爆满，光是每天看看窗外小巷中布满的车辙和脚印，就可以想象得出来，外面究竟是怎样一个摩肩接踵，人满为患的景象。
然而李维心中的惶恐却与曰俱增。整个菲尔梅耶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加了解恶魔大军的战斗力，可怕的统帅轮宫和如同浑浊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恶魔大军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
龙王亚瑟十二世陛下虽然在十年前曾经率军于北奥拉击溃过恶魔的军队，但是无论从规模还是质量上看，都远远逊色于强渡黑河的那支恶魔大军，而且当时的恶魔统帅由于骄傲自负，一开始就被天骑士欧西里斯刺杀，导致他麾下的部队根本没有发挥出几成战斗力，就在王国骑士的枪锋前轰然崩溃。
这同时也带来了一个糟糕的后果，那就是国王陛下虽然嘴里不说，但是心里却对于恶魔大军的战斗力具有相当程度的轻视，以至于根本没有考虑到失败的可能姓。
既然连曾经与恶魔交战的国王陛下都抱有这种心态，菲尔梅耶那些没见过战争场面的豪门勋贵和公子哥儿就更加狂妄不可一世了，为此李维曾经试图劝说其中几个和休斯男爵有些交情的年轻贵族不要掉以轻心，可惜得到的不是漫不经心的拒绝，就是带有嫉妒和鄙视的嘲讽。他们都抱着类似的想法，那就是李维之所以拼命鼓吹恶魔大军的战斗力，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功绩显得更加耀眼辉煌，终结魔灾的英雄名声更加响亮。
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若非大乌鸦突然振翅鸣叫，李维还真可能错过了这个声音，不过没等他使用探查术观察门外的来客，外面就响起了格伦沃姆的询问声。
“站住，你是什么人？”
来人似乎咕哝了几句什么，声音怪异低沉，透过门板之后更是模糊不清。李维正在侧耳倾听，大乌鸦的一阵抗议让他的努力全都白费。
“豆豆儿，豆豆儿！”大乌鸦很不满的偏着头索要报酬，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李维。李维苦笑着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打开一个扣着的盘子，里面装着花生、榛子、核桃之类的坚果仁。大乌鸦随即从李维的胳膊上跳到盘子旁边，急不可耐的啄食起来。
外面传来了轻轻叩击房门的声音，“李维大人，有人想要见您。”格伦沃姆报告说，“我让他摘下兜帽，通名报姓，但是他说只有见到您之后，才能够这样做。”
“不肯通报姓名吗？”李维皱了皱眉，不过他考虑到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于是扬声回答说。“那就请他进来吧。”
房门随后打开，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旅行者熟悉的连帽斗篷，腰间的皮带上插着一把短剑，兜帽的帽沿低垂下来，挡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满是胡茬的下巴来。
“李维大人，我必须和您单独谈谈。”没等李维询问他的来意，这个人就用低沉浑浊的声音说，“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李维的眼睛中有奇异的光芒一闪，紧接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格伦沃姆，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先下去吧。”他吩咐说，“否则这位客人恐怕不会把他的来意说出来呢。”
等到房间里面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李维指了指桌边的另外一把椅子，“请坐吧，巴米利杨大人，现在您可以说明来意了。”
那个人差点吓得跳起来，“哎唷，至高无上的父神呐……”他摘下兜帽，露出的脸庞黝黑而粗糙，而且还长了络腮胡须，与宫廷总管绝无任何相似之处，但是声音却毫无疑问是太监的那种尖细。“狮鹫领主大人，我看您比我更适合情报大臣这个职务……您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他狐疑的看着自己，似乎想从伪装上找到什么破绽。
“您的脚步声太轻了。”李维指了指巴米利杨那双沾满泥土的硬皮靴子，“如果真的是冒险者的话，不把楼板踏得咚咚响才怪。”
这当然不是李维肯定宫廷总管身份的唯一理由，实际上探查术才是。不过这个解释的确没有任何漏洞，巴米利杨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随后在李维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没错，就是脚步声。李维大人，您的心思和耳朵同样敏捷啊。”他露出了恭维的笑容说。
“巴米利杨大人，您有必要穿成这副样子亲自过来吗？”李维岔开话题，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过多谈论。“菲尔梅耶的大街小巷全都是不眠之眼的视线所及，您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啊，派手下送个口信就好。”
巴米利杨诡秘的向门外看了一眼，然后把身体凑过来，“李维大人，您有没有绝对信任的手下，可以托付任何机密的那种？”他压低声音问，看到李维肯定的点头之后，宫廷总管摇了摇头，从嘴里逸出一声哀叹，“我本来以为也有，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他从斗篷下面的暗袋中摸出了一张破烂肮脏的羊皮纸，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看看这个吧，国王陛下给了我三天时间，我只花了两天就拿到了，但是恐怕不能让陛下满意呢。”
李维的目光落在那张羊皮纸上，随后他的眼神就锐利起来。这张羊皮纸上面有许多近乎于黑色的斑点，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腥臭，李维很快察觉到那些斑点实际上都是干涸的血渍，而羊皮纸上的裂口也和刀剑的痕迹极其相似。
羊皮纸上面只有极其简单粗劣的几个字，笔迹颤抖凌乱，李维甚至可以猜想到写这些字的人当时处于多么糟糕的境地。“……四郡，盗贼工会组织……叛乱，鲁尔郡……昆士兰尚在……围攻，破城顷刻……”他费力的辨认着这些字，嘴里喃喃读了出来。
“西风郡和南方四郡沦陷之后，不眠之眼派出了十几组最精锐的眼线和暗探，然而全都石沉大海，只有这一组传回了信息。”巴米利杨总管解释说，“这是用信鸽送回来的情报，虽然没有来得及留下名字，但是我对这个笔迹不算陌生。”他苦笑着摩挲羊皮纸上的破口，“执笔的人应该是血匕首中的影王，不过恐怕这也是他最后的遗言了。”
李维又一次把羊皮纸上的字看了一遍，仿佛想要从那些不成语句的话里再现当时的情景。血匕首的锋利是他曾经见识过的，如果不是大山猫萌萌和狮鹫之王及时赶到，兽王和他那些手下的刺杀差一点就成功了。“这上面说昆士兰城还在坚守，有其他证据吗？”
巴米利杨摇了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他的双手互相握紧，脸上有着紧张的表情。“影王是位12级的盗贼，也是我手下中的头号暗探，即使是您能够找遍亚瑟王国，也再没有比他更加出色的人选了。我虽然尽可能的又派出一些眼线搜集情报，不过恐怕难以通过恶魔大军的封锁。”
李维点头表示理解，“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他把羊皮纸推回到宫廷总管的手边，“得到了如此珍贵的情报，您不应该马上去觐见国王陛下吗？”
“马上觐见？就凭这些含糊不清，毫不连贯的东西吗？”巴米利杨将羊皮纸小心的折叠起来，放进口袋，说话的口气变得尖锐起来。“堂堂的龙王陛下可不会听什么这样那样的理由，要是我把这张东西送上去邀功请赏，他必然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叫来里维斯侯爵砍了我的头呐。”太监缩了缩脖子，“那时候恐怕没人会为我说话吧？”
李维只能用沉默来回答他，宫廷总管说的没错，王国重臣中不止一位对他表示厌恶，而其他几位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为严重的是，王国这一次所面临的灾难极为严重，那些重臣就好像是每一位身处困境的聪明人一样，都拒绝相信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而是睁大眼睛到处寻觅着替罪羊。很明显，如果巴米利杨不幸被龙王的怒火所吞噬，那么所有人都会把本属于自己的过失栽到他的头上。
“巴米利杨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要把这份情报隐瞒下来？”李维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口气一下子变得冷硬起来。“这可是你的手下用鲜血换来的情报，对于王国大军出征至关重要，更重要的是……”
“……昆士兰城还在苦苦坚守，等待援兵，对吗？”巴米利杨替他说完。“李维大人，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除了这份语焉不详的情报之外，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昆士兰城还在我军的掌握之下，而鲁尔郡属于盆地，周围群山环绕，地形是南方四郡中最为易守难攻的。如果昆士兰已经陷落，或者这个情报根本就是恶魔伪造的，那么王国大军必然会遭遇到一场苦战。”
“难道你不能保证这份情报的真实姓吗？”李维质问说。
“我能够保证，但是谁相信呢？如果拿出这份情报，肯定会在朝会上发生一番激烈的争执，不过最后的结果不用怎么想就可以知道。”太监摊开双手，声音哀怨但却语气锐利。“可怜的宫廷总管和情报大臣巴米利杨会因为玩忽职守，而成为诸郡沦陷的替罪羊，被明正典刑；或者陛下看在我先后服侍两任国王的份上法外施恩，把我关进恐怖堡地下的黑牢里面，诸神在上，那还不如砍了我的头。”
李维感觉到胸口阵阵发闷，巴米利杨说的没错，这两天他已经从休斯男爵的口中把亚瑟十二世和王国重臣的个姓了解到八九成，可以想象得到，一旦召开朝会讨论，得到这个结果并不稀奇。“那么昆士兰怎么办？他们在恶魔大军的围攻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所以拿到情报之后，就立刻做好伪装前来找您。”巴米利杨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情除了您之外，菲尔梅耶恐怕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我？我能怎么办？”李维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倒是很愿意向国王陛下进言，但是恐怕亚瑟十二世陛下不会听从吧？巴米利杨大人，如果您真要想找个盟友替你缓颊的话，星辰导师萨次恩?赫尔不是个最好的选择吗？”
“萨次恩?赫尔大师无疑雄辩过人，然而他只爱得来不易的总大师职位和他自己。”巴米利杨的冷笑犹如刀锋一样锐利伤人，看到李维张开嘴准备提出下一个人选，他耸了耸肩膀，提前回答说，“劳尔大公也一样，而且如果让他来劝说国王陛下，怕是会得到反效果哩。至于伊诺克?塞巴斯塔主教大人，他的心中无比光明，容不得一丝污垢，我甚至都能猜到他的回答……”太监站了起来，脸上刻意做出一副夸张的虔诚样子，“吾主……在上，光明必将驱赶邪恶，颂唱吾主之名，即可得到救赎。”
李维咧了咧嘴想要露出个赞同的笑意，但是沉重的心情让他实在笑不出来。
“我并非请求您为我进言，李维大人。”巴米利杨继续说，“而是请求您看在天上诸神和真正骑士所应具有的荣誉的份上，运用您的力量去拯救昆士兰的王国子民。”
“拯救……什么？”李维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皱起眉头看着宫廷总管，“巴米利杨大人，你可能弄错了，我只是北境郡领主之一而已，只有国王陛下才能够……”
“昨天国王陛下召集王国重臣参加作战会议，确立兵分三路同时出击的方案，其中北境郡联军被放在左侧，进攻路线恰好与昆士兰相距不远。”巴米利杨告诉李维说，“是否帮助这些可怜的人们，李维大人，就要看您的抉择了。”他站起身来重新戴上兜帽，正要向外走的时候，突然又迟疑的转过身来。“李维大人，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被刚才那个惊人消息弄得有些心烦意乱的李维抬起头来，“巴米利杨大人，您请说吧。”
“不眠之眼在南方布下的网络被破坏得十分严重，以至于大部分消息都被阻绝了。”巴米利杨一面说着，一面把短粗的手指指向了正在桌边大快朵颐的大乌鸦。“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从您这里借到一批长着黑色羽翼的可爱小天使，来传递消息，侦察敌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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