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被苏安这么一吼,阿菁瞬间清醒过来,心下慌了几分。
这是她第一次到京城。
长灯大哥以前说,
京城戒备森严,等级分明,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砍了头。
她还不想死。
她还没有替小姐找到家人,她不能死。
这是肃王府的人,是她不能得罪的人。
这个人的身份是不是就像当年青玉山庄里的林妈妈一样,不,他看起来比林妈妈还要厉害的样子。
阿菁从船板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脚踝处突地钻心一痛,悄悄地握紧了身侧的手,脸上神色未变。
秦嘉煜闻言,顿住脚,慢慢地看了过来。
苏安身子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上下牙齿打着架,说不出来话。
哗啦——
整个肃王府跟过来的人齐齐跪了下来,即便是不明所以,也能感受到此刻王爷的心情极其不好。
整个码头一片安静,唯有江上吹过的阵阵寒风,凉彻心底。
也是苏安眼拙,压根儿就没留意到阿菁身上披的那件石青色的刻丝貂皮披风,整个京城只有他们家王爷有这么一件,现在披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
阿菁反应慢半拍地跟着要跪下去。
秦嘉煜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眯了眯眼睛,目光冷冽,
“你为什么要跪?”
阿菁抿了抿唇,心里有点害怕,只好老实说道:
“....我,我是,奴才。”
他是主,她是奴。
秦嘉煜幽深的黑眸越发暗沉,周身的气息冷得如同四九寒天一般。
“.....奴才?”秦嘉煜缓缓说道,手下是克制不住地用力,指尖几乎陷进她的肉里,胸口翻滚着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直到下巴处渗出丝淡淡的血迹,才骤然间回过神来,松开手,看着点点殷红的血迹,又忍不住,俯身过去,轻柔地舔了舔。
“.....疼吗?”
阿菁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面上微微泛红。
“因为你是奴才,所以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是吗?”秦嘉煜忽然问道,是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奴才,所以他对她做的一切,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是吗?
“是为了她,是吗?”
阿菁茫然,她?
下一秒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就跌倒在地。
秦嘉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苏安哆嗦着身子,忙爬了起来,心头微微松了口气,虽说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什么身份他还不知道,但是看这个样子恐怕又是得罪他们王爷,不知死活的人,哼!
扬手一挥,苏安:“回府!”
忽然撩开的马车帘子,秦嘉煜眼神一冷,倏地隔空一掌便挥了过来。
扑通——
苏大总管直接被扔到了江水里,冰冷刺骨的江水冻得他瑟瑟发抖,从水里爬出来时,浑身都湿透了。
扫了眼慢吞吞爬起来,一跛一跛走到马车边上的阿菁,秦嘉煜眯了眯眼睛,这么想吃苦就让她吃个够!猛地摔下马车帘子,怒道:
“回府!”
“是。”
街道两旁的行人早就躲了起来或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偶尔有从茶楼或是客栈二楼瞟过来的些许视线,暗暗惊讶肃王殿下这次竟然带回个女人!
看不清长相,就是看着好像有点儿跛,跟在肃王府的马车旁都有些吃力的样子。
不少人心中猜测,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也许是太过敏感,阿菁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几道探视的目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有点不习惯。
偷偷看了眼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咬了咬唇,脚踝处很痛,她想问一下王爷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可是周围这么多人,还有不少人在看她。
马车里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咳。
高远使了个眼色,四个侍卫点点头,飞身离去。
很快,阿菁就感觉轻松不少,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没有了,悄悄松了口气。
最后面勉强能跟上的苏安吐了口嘴里的脏水,苦着脸,觉得委屈死了,明明他什么都没做,爷就把他扔了下去,真是脾气越来越坏了。
伺候苏安的小栓子忙给他递毛巾,小声问道:“干爹,您说王爷身边跟的那个姑娘是什么身份啊?”
苏安冷哼一声,“一个瘸子罢了,指不定就是得罪了咱们爷,把腿给她打断的,带回来好好折磨!”
小栓子犹豫了一下,才劝道:“干爹,您还是别这么说那姑娘吧。”他瞧着那姑娘身上穿的都是他们王爷的披风,这不像是干爹说的吧?
“怎么?”苏安脾气上来了,甩了毛巾骂道:“你爹还叫不得了?这满京城你给你爹数数,有几个人我怕的,嗯?”除了宫里头那两位,再加上他们爷,他苏安还真没怕过几个人。
小栓子不敢说话了。
可巧,马车外面几个侍卫过来,低声唤道:“苏公公。”
苏安看了过去,不耐烦道:“什么事?”
“有几个人怎么处置?”
“什么人?”苏安皱眉,“哪儿来的人?”
“几个不长眼的。”
苏安顿住,笑了笑,“这还用我教你们吗?哪儿不想要就替他处理掉,嗯?”
“是。”
远处二楼的包厢里,窗户半掩,目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缝看了两眼便收了回来,看向对面的人,笑道:
“他还是这么嚣张啊,嗯?回来一趟,这阵势都快赶上圣上了吧。”就差没跪迎了。
对面那人垂眸,轻抿了口酒,淡淡地说道:
“那又如何?人家有这个嚣张的资本,怎么?你还能管得了不成?”
宋亭被他这么噎了一句,也不生气,“我这不是替你叫屈吗?”说着左右看了看,声音低了几分,“这圣上过于刻板,子嗣又不丰,肃王虽说天资聪颖又能力出众,但过于残暴,咱们这大岷不管在他们兄弟二人谁手上,都不是什么好事。”
“要我看,还是交由殿下你更为稳妥。”
啪——
秦嘉毅筷子重重地落下,目光阴沉看着宋亭,声音冷了几分,
“宋亭,慎!言!!!”
宋亭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他哪敢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不过是只有他们二人时才敢抱怨两句。
秦嘉毅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推着身下的轮椅,转身便要离开,被宋亭挡住,“哎哎哎,王爷王爷,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咱们好不容易出来见一面,是不是?”
秦嘉毅:“不必了,本王还有其他事情。”说完便有下人进来推着轮椅离开了。
宋亭无奈,靠着门边,喊道:“王爷,我府上最近来了位神医,治疗腿疾格外擅长,要不我让他到您府上看看?”
秦嘉毅的手握紧了扶手,咬牙道:“不必了!”
“王爷!王爷!”眼看人越走越远,宋亭叹了口气,明明魏王殿下龙章凤姿,丝毫不输于当今圣上和肃王殿下,偏偏,唉。
魏王殿下为先皇六子,想当年也是何等的风光,只可惜如今,双腿残废,不过挂名魏王殿下罢了,手中却无任何实权,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
现如今,比起出门前呼后拥的肃王殿下,魏王殿下就连出门都要瞻前顾后,生怕被人捉到似的,日日受人限制。
宋亭在这边愤慨着,肃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到了王府门前。
守门的侍卫早就知道王爷归京,远远地就把仪门打开,恭迎主子回府。
阿菁仰头看着这座巍峨高大的府邸,门前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看起来也气势逼人。
半晌,马车里没有动静。
跟在后面的高远轻咳了一下,低声说道:“阿菁姑娘,该扶王爷下车了。”
阿菁愣了下,立马伸手,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唇,说道:
“王爷,该下车了。”
她想可能是马车里面太温暖了,王爷肯定是在里面睡着了,不然不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高远在后面低了头不说话,他已经吃过苦头了,阿菁姑娘身份不一般,在他心中地位已经仅次于王爷了,他可不会像苏安一样犯蠢,不然有他苦头吃的。
秦嘉煜沉着脸看着眼前过于纤细的手腕,好不容易养了几日,上面的疤痕已经淡了不少,勉强能看得过去,现下这么一吹,冻得上面青筋都起来了。
没听见动静,阿菁按捺不住,探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到坐的端端正正的秦嘉煜,一双俊目格外幽深。
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小声说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呢。”原来没有睡着啊。
看着她依旧笑得灿烂的脸,像是完全不在意他先前莫名其妙发的一通脾气似的,秦嘉煜心中烦躁不已。
阿菁伸了伸手,“我扶王爷下车吧,”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外面很冷的。”
“哼,”秦嘉煜冷哼一声,骂道:“冻死你好了!”说着握着阿菁的手下了马车。
阿菁小声反驳道:“才不会冻死呢,这个披风很暖和的。”比起她们以前强太多了,怎么会冻死?肯定不会被冻死的。
秦嘉煜扬了扬嘴角,没说什么,拉着阿菁走了进来。
知道主子要回来,厨房早早就备上了热水,只等主子开口,便能洗个热水澡。
下面过来的人不知道,看到跟在王爷身边的人,立马就传话过去,
“告诉主子,热水都备好了,爷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阿菁眨了眨眼,她也不知道要先怎么办啊,他们平时都是怎么办的?
秦嘉煜余光看了她一眼,要是没他的默许,下面的人怎么过来的,就看她怎么办了,不是说伺候他吗?
阿菁为难地左右看了看,好像也没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做,想了想,仰头看着秦嘉煜,试探道:
“王爷,您先沐浴?然后我们再用膳?”
秦嘉煜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后的苏安立马快步走了过来,终于有机会伺候王爷了!
“王爷,奴才伺候您沐浴?”
肃王府没有女人,就连下人也都是男的,往日跟在肃王身边的除了苏安苏公公,就是高远高侍卫了。
王爷往日沐浴都是他在伺候,这次想当然地自然也是让他伺候了,对此,苏公公表示很骄傲,整个肃王府,不,朝廷上下也就只有他有这个殊荣了。
只可惜,刚要凑上前去,便被高侍卫拉住,
“苏公公,你这一身湿淋淋的,去伺候王爷吗?”
苏安顿住,刚犹豫了一下,前面王爷便不见了踪影,有些气闷道:
“高侍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远没说什么,指了指青栀她们三个。
苏安挑眉,这三个他自然是知道的,暗卫里的人,怎么?拿暗卫来压他?他苏安可不是吃素的!
青栀三人相互看了看,上前拱手道:
“公公,我们三人是伺候姑娘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苏安错愕,“你们伺候个奴才?”
高远看了他一眼,不愿多做解释,阿菁姑娘的身份不是他们能多问的,但至少肯定不是奴才。
他苏安想犯蠢,别拖累他们就好。
青柠胆大一下,笑道:“苏公公您是老眼昏花不成?哪只眼睛看到姑娘是个奴才了?”
说完,几人也不管苏安了,径直走了过去。
苏安气得在后面破口大骂,“你们敢给我脸色看?真是一个个的,都长本事了,嗯?不就是个奴才吗?我还收拾不了她了?”
想当年他苏安在宫里面都叱咤风云的人物,哪个奴才不被他调教得服服帖帖的,还治不了个瘸子了?
天气冷,普通人家只是烧个炭火,肃王府财大气粗,只要屋子里落脚的地方都是地龙,帘子一打开,就能感觉到一股暖意。
阿菁舒服地哈了口气,就看到房间里屏风后面满满的一大桶热水,还散着热气。
“哇!”忍不住惊呼一声,伸手摸了一下,扭头看向秦嘉煜,“这水好暖和啊!”
有一点点的烫,但是却很舒服。
秦嘉煜一边解着大衣一边走了过来。
阿菁傻眼,“你,你,你干嘛脱衣服。”
秦嘉煜顿住,这才想起来,看着她,“你不是伺候我沐浴吗?”
“哦哦,”阿菁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我是伺候王爷沐浴的。”
烟雾缭绕的,又只有两个人,阿菁忍不住红了脸,她还没伺候过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