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威尼斯人开始围攻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一周时间,但莫奈姆瓦夏城堡就已经成了一堆瓦砾。
——没办法,这座小城堡的坚固程度,毕竟无法与高墙固垒的君士坦丁堡相比。
当乌尔班大炮在城墙上凿开第一个缺口的时候,城堡内的东罗马士兵还能英勇地一拥而上,用他们手边能够找到的各种东西填堵缺口:从房屋上拆卸的砖瓦木块,装满沙土的亚麻布袋,以及各式各样用不上的粗笨家具……但是,当前一个缺口还没填补完,第二个缺口就被巨炮轰开的时候,城内守军的士气立即开始迅速下滑。等到第三个、第四个缺口出现之后,绝望的士兵们已经一哄而散,再也没信心守下去了。
时至今日,在乌尔班大炮的轮番轰击之下,莫奈姆瓦夏城堡对着大陆一面的二百多米城墙,已经被尽数夷平砸毁,破碎的砖石沿着山坡滚落进海里,完全失去了防御能力。城堡内的各处塔楼同样已经被轰垮了大半,壕沟也被瓦砾填平,攻城部队不要说步兵,连骑兵都能直接冲进城内!
眼下胜局已定的威尼斯人,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动地面攻势,一方面是想要迫使守军自己投降,避免巷战之中必然出现的大量死伤;另一方面是打算把莫奈姆瓦夏城堡作为新兵器的试验场,尽可能详尽地测试一番乌尔班大炮的威力——在不准备贸然挑起战争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座可以随便轰垮也没关系,并且守军薄弱无力反击的城堡,可没有那么容易。而若是自己搭建一座城堡当靶子,成本又太昂贵了……
威尼斯人的上述考量,虽然让守军多了几天喘息的时间,但却无法改变他们走向覆灭的命运。
至少,如今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托马斯.帕里奥洛加斯亲王,是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挣扎了。
在炮击引起的震动完全平息下来之后,托马斯隐约听到床边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呻吟着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在几个不断晃动的模糊人影之中,辨认出了自己最为倚重的一位副将,他的妻子凯瑟琳?扎查里亚王妃,几位平常服侍他的侍女和仆人。还有一位胸前挂着银色十字架的黑衣神父。
此时。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哀愁之像,甚至不时地微微啜泣,只是在硬撑着勉强保持平静。
于是,托马斯顿时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做临终祷告啊!
叹了口气。他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次重要仪式的来临。
围着托马斯的病床,众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接着。那位黑衣神父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画了个十字,然后从衣服里摸出一本圣经,煞有介事地首先开了口。
“……高贵的托马斯.帕里奥洛加斯哟,汝之命运无怨无悔,汝之信仰依旧虔诚,愿主护佑,愿主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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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个小时之后,这一天的黄昏时分。在那位副将的护卫之下,眼眶泛红、泪水未干的凯瑟琳王妃,抬步登上了莫奈姆瓦夏城堡最后一座完好的塔楼。透过厚实的垛口朝外望去,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近处的沙滩上,刚刚发射过的青铜臼炮。正在弥漫出大片的白色硝烟;稍远处的原野中,威尼斯雇佣兵和叛徒德米图斯亲王的营帐,一直散布到视线的尽头,如林的黄金狮子旗在潮湿的海风中猎猎飘扬;而在另一个方向的的大海上。威尼斯共和国的舰队牢牢封锁住了海面,也彻底掐断了守军的生命线。
浸透了夕阳金辉的漫天飞尘。正在缓慢地飘向城内,就像一块轻轻盖向莫奈姆瓦夏城堡的金色裹尸布。
“……真的没办法坚持下去了吗?将军?我记得地窖里储藏的物资还有很多。”
凯瑟琳王妃一脸怅然地拍着垛口,满眼不甘地说道——在这里,她还是尊贵的王妃,但是一旦丢失了领地,她就只是一个讨人嫌的逃难寡妇,尤其是她还没有给托马斯亲王诞下任何子女。即使日后想要借助外力打回来,也没有足够的大义名分……如果还有一丝胜利的可能,她就真的不想放弃生活了多年的家园。
面对王妃的期盼,副将动了动嘴皮,似乎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但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抱歉,我们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王妃!虽然地窖里的存粮还有不少,可是这座城堡已经变成了废墟,士兵的斗志也跌落到了谷底!”他摇了摇头,又继续劝说道,“……殿下,我知道您现在肯定很伤心、很难过,非常不愿意向仇敌低头认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们都还想要继续活下去……”
“……唉!是啊,在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失去了亲人,有些人如同行尸走肉,麻痹自己,逃避现实,有些人如同疯子,要和无法战胜的强敌同归于尽,还有人选择了坚强地活下去。”
凯瑟琳王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此喃喃自语道,然后才认命般地挥了挥手:“……好了,升起白旗吧!将军!没有必要再付出更多的牺牲了!就让这一切都做个了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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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3年5月19日,托马斯.帕里奥洛加斯亲王病逝,莫奈姆瓦夏城堡终于升起了白旗。
至此,莫利亚的最后一座据点陷落。东罗马帝国从此失去了首都以外的最后一块海外领地。而威尼斯则得到了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几个优良海军基地,从此可以彻底控制住亚得里亚海沿岸。
依靠威尼斯军队的力量,自封为莫利亚藩王的德米图斯亲王,在上台之后不久。就把勒颁多、莫奈姆瓦夏等一系列险要港湾尽数割让给威尼斯,同时宣布莫利亚成为威尼斯的附属国,跟东罗马帝国脱离关系。
代表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军旗,被换成了威尼斯共和国的黄金狮子旗。
与此同时,托马斯亲王的遗孀凯瑟琳王妃,则护送丈夫的灵柩,登上了前往君士坦丁堡的海船。
又过了几天,随着凯瑟琳王妃扶棺抵达君士坦丁堡,皇帝终于得知了这一噩耗。虽然满腔悲愤,虽然怒发冲冠,但君士坦丁十一世对威尼斯共和国的交涉和抗议,最后还是无果而终。
——在实力面前,道义的约束力是微不足道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真理,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而如今的地中海制海权,却是被掌握在威尼斯人的手中。如果得不到威尼斯人的默许,东罗马帝国的袖珍小舰队甚至开不出达达尼尔海峡。对于远在爱琴海彼岸的莫利亚,皇帝陛下实在是有心无力。
所以,在威尼斯大使貌似恭谦的虚伪假笑面前,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捏着鼻子接受了莫利亚陷落,托马斯亲王丧生,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沦为威尼斯殖民地的悲惨事实。
“……这可真是……弱国无外交啊!如果不是目前实在打不过你们……唉——”
面对前来哭诉的弟媳妇,皇帝无奈地苦笑着,暗地里却是恨得咬碎了后槽牙,“……等着吧,傲慢的威尼斯人!哪怕拖着整个世界一块儿下地狱,我也要让你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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