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日下午,伦敦东方,泰晤士河口
浑浊的浪花拍打着钢铁船身,推动着三艘蓝灰色的战舰轻轻摇晃。
——惠州号、十堰号和万县号,这三艘起锚下水不久,飘扬着“八一”海军旗的中国新瑞驱逐舰,若是论吨位和体型而言,它们跟昔日曾经横行于这一海域的巨大战列舰和航空母舰完全无法相比。但在这个英伦三岛分崩离析的时刻,它们却主宰着这片曾经让荷兰人、法国人和德国人相继沉沙折戟的海域。
开火轰击泰晤士河口——这个德意志第二帝国倾尽财力打造了大洋舰队,浴血厮杀打响了日德兰大海战也没做到的伟大创举,中国特遣舰队却几乎不费丝毫的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这立即就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在水浅狭窄、航道曲折的泰晤士河口内,英国海军除了一艘通常充当布景板使用的护卫舰之外,就根本没有任何海上作战力量。因此,当中国舰队特遣分舰队的三艘驱逐舰,成功进抵晤士河口的时候,前来截击的居然仅仅是海上警察的几艘小巡逻艇而已。
当看愣了的英国海上巡逻员发现这里的无线电已经被干扰,终于调转船头准备回去报信的时候,同样错愕的还有中国先遣舰队——由于一度把对方当成是开着炸弹汽艇的自杀性恐怖分子,即使对方已经放软了姿态,忙不迭地掉头返回,三艘中国驱逐舰还是照样火力全开,打算把它们炸沉到海底,作为开胃菜。
于是。顶着铺天盖地的密集炮火,两艘英国巡逻小艇艰难的冲向海滩。炮弹如雨一般坠落,巡逻艇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夜浮萍,被高耸的水柱冲击得飘来荡去。好在两艘船距离海岸线并不远,水兵来不及收拾桅杆上高高飘扬的米字旗。两位船长便下达了弃船的命令,指挥他们的战舰冲滩搁浅。船上雇用的民船水手和海军部设法调派来的官兵们,好像下饺子一般跳下齐腰深的海水,慌不择路的朝陆地淌过去。
然后,根据事先获得的精确地面坐标,伦敦附近的十六个主要军事基地。除了已经明确表示支持王室正统,拒绝投靠叛乱分子,正处于被围攻状态的两个基地,其余全都承受了大规模的导弹轰击。到处都被炸得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硝烟四起。海滩的绿野上,无数的弹坑星罗棋布。好一个“坑坑相连到天边”!
惠州号的司令塔指挥部里,某位中年舰长兼分舰队司令一直举着望远镜,遥遥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战祸惨状——燃烧的海洋,咆哮的导弹,遮天蔽日的爆炸,翻滚的滔天巨浪,飞腾的烈焰和破碎的残骸……
看到这一幕残酷。恢弘,大气,而又带着暴力与毁灭之美学的场景,实在是让人深有感触、叹息不已。
转过一个视角,在他的望远镜里,依稀可见一座规模不小的造船厂。厂区内的金属路灯和篱笆早已锈迹斑斑,厂房塌陷,吊车倾颓,木质码头损坏了,到处长满了茂密的荒草——在经历了漫长数十年的去工业化之后。麻痹大意的英国人已经自己丢掉了太多的基础产业,似乎觉得只要玩金融就能过日子了。
至于海防导弹阵地和海防炮台……这些浪费钱的多余玩意儿,在泰晤士河口更是根本不见踪影。
所以,当中国远征特遣舰队如泰山压顶而来之际,兵力捉襟见肘、到处混战不休。还有很多军事基地根本没能接管的伦敦“伪政府”,一时间根本无力守护这片海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艘总吨位加起来还不到一万吨的中国驱逐舰,在自己的首都大门外耀武扬威,用呼啸的导弹在岸上燃起一片片汹涌的火海!
“……舰长!不能再靠近海岸了!”一位海军参谋尉官急匆匆地闯进舱室内,高声报告说,“……这一带的水文条件太复杂了,偏离主航道很容易触礁或搁浅!而且我们也不清楚敌人有没有布置水雷……为什么一定要开到敌人的视线内发射导弹呢?我们完全可以在更远的地方做好这项工作!”
“……不必担心,伦敦附近的空军基地就只有这么几个,先前就遭到了欧盟方面整整一个白天的轰炸,刚才又挨了我们的导弹,早就彻底瘫痪了!而且,他们也未必乐意跟伦敦叛军走到底!”
惠州号的舰长同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我们不是在打偷袭战,而是在拯救一场反人类反文明的人道主义危机!震慑敌人比保护自己更加重要……而且,凭什么只许十九世纪的英国舰队炮击虎门和大沽,却不能让我们的舰队炮击一回泰晤士河口?传令!前主炮装填弹药,朝岸边发射半个基数!自由射击!”
“……是!”一提起鸦片战争的往事,参谋尉官也是有些激动,立即敬了个军礼,就转身走开了。
在发布完炮击泰晤士河口命令之后,又一直等到了第一声炮击响起,舰长才转身坐回到一张小沙发上,望着手边舱壁上挂着的一副隶书大字,然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宣纸,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是在北京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上,雕刻着的一段铿锵有力的铭文。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唉,从1840年到今年,已经多少年过去了?想不到我们的舰队当真有一天能够来到这里,这个中国近代屈辱史的发源地,为昔日的耻辱报仇雪恨……鸦片战争被我们中国人牢记了两个世纪。不知道这场炮击泰晤士河口的战斗,又能被英国人记住多久呢?”感受着甲板上隆隆的炮火声,舰长同志一边低声喃喃自语,一边深吸了一口富含硝烟的空气,从舱壁上摘下通话器。朗声发布了下一道命令:
“……第一轮半个基数的炮弹发射完毕之后,就换上宣传弹,把昨晚赶制的传单都打到岸上去!”
————————————————————
同一天傍晚,苏格兰第一大城市,格拉斯哥,市政厅大楼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极地开发事务部兼魔法部长。忠诚而又可敬的戴维波特大臣,刚刚结束了跟国王陛下的视频通讯,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才精神恍惚地从一间密室里走了出来。
“……临时政府内阁首相?阁员暂时只有我自己?哦!我的上帝!这完全不符合任何一条法律!”
——虽然在激进派叛乱分子的一再逼迫下,常年沦为花瓶木偶的英格兰王室终于下定了决心,鉴于英王查理一世和法国君王路易十六被砍头处境的悲凉处境。英国王室坚持决定不能让步,唯有战斗到底。
但问题是,绝大部分王室成员虽是安然无恙,可如今早已不是中世纪,西方各国君主全都沦为花瓶木偶好多年了,平时唯一的正式工作就是出席典礼,根本没有实际执政或掌兵的经验与能力。
而若是把全权委托给苏格兰政府。又有可能进一步挑拨英格兰和苏格兰之间的矛盾,瓦解联合王国体制——虽然这个联合王国体制如今就已经是危在旦夕了,但如果局势演变成苏格兰政府组织军队经过长期激战最终征服英格兰,那么由此导致的英格兰民族主义情绪大爆发,就会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于是,作为目前唯一一名尚未失陷在伦敦的内阁大臣,待在格拉斯哥的戴维波特先生因祸得福,被任命为临时内阁首相,临危受命在格拉斯哥组织一个临时政府,直到这场内乱结束为止。
但接下来没过多久。在跟一群欧盟各国特使进行了初步的交涉之后,他就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升官的喜悦,只感到对未来时局的忧虑,对各个贪婪“盟国”的怒火,以及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和失落。
“……法国人、爱尔兰人、德国人。他们简直是想要把联合王国当成战利品处置啊!”
结束了又一轮秘密会谈之后,戴维波特大臣一边苦恼地揉着头皮,一边对他的常务次官哈利戈登诉苦,“……竟然要在不列颠进行永久性驻军!还要分区占领我们的首都伦敦!再加上废止英镑,改用欧元,冻结海外资产,赔偿军费和侨民损失,由欧盟监督新政府的建立……我们到底是战败国还是殖民地啊?自从光荣革命结束以来,我们已经有三个多世纪的时光,不曾看到外国入侵者的军靴踏上英格兰的土地了!”
“……有什么办法呢?自从光荣革命结束以来,我们也已经有三个多世纪未曾被叛贼占据首都了,阁下!”哈利戈登常务次官无奈地苦笑着,耸了耸肩,“……在我看来,只要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内乱,即使是付出最高昂的代价,从理论上来说都是值得的!否则的话,一旦这场乱子的时间拖延得太久,我们的那位国王陛下或许依然是整个英联邦的元首,但您的临时政府可就要变成流亡政府了!”
“……流亡政府?这怎么可能?如今国际上对‘纳尔逊骑士团’是一边倒的讨伐叫骂,各国军队也都已经登陆不列颠,对他们进行围攻——虽然对咱们也是狮子大开口,但至少基本立场已经是没法转变了。”
戴维波特临时首相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而且,叛乱者的力量也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大,如今眼看着就连伦敦都要被欧盟军队攻破了,这帮叛逆怎么可能还有办法打到格拉斯哥市来?”
“……我当然不是担心纳尔逊骑士团还有吞并联合王国其它部分的实力,在各国联手围剿之下,他们就是守住现有的地盘都几乎不可能!而是担心战乱一旦长期持续下去,苏格兰就有可能会趁机彻底独立。接下来还有威尔士,北爱尔兰则同样难保……那么我们脚下的格拉斯哥自然也就变成了外国城市!”
哈利戈登常务次官语调尖锐地指出了某种残酷的可怕前景,“……如果直到那个联合王国分崩离析的时候,英格兰的叛乱依然没有被平息,那么您的临时政府除了变身为流亡政府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哦,还有一种更加悲观的可能,就是联合王国政府直接关门解散,整个不列颠重新变成中世纪的英格兰王国、苏格兰王国、威尔士王国……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北爱尔兰自治领。然后,纳尔逊骑士团就会成为英格兰的统治者,我们则像红色革命时代的沙俄官员一样被押上审判席。或者送进集中营……”
“……别说了,哈利!难道我们就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以最快速度平息叛乱,然后把一切引回正轨吗?”戴维波特临时首相表情痛苦地揉着太阳穴,“……这么多外国军队涌入英国,我看着都发慌!”
“……凭借自己的力量,以最快速度平息叛乱?这话说得倒是挺轻巧!”哈利戈登不屑地撇了撇嘴。“……临时首相阁下,您的手中现在还有多少武装力量?苏格兰最北方的国内陆军主力被俄国人缴械,朴茨茅斯的国内海军主力被中国人看押,联合王国安保公司的两万雇佣兵造了反,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的地方军警如今都宣布局外中立,您连这座市政府大楼的警卫也指挥不了——嗯,如果想办法进行一番游说的话。北爱尔兰当局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千人到两千人,但也绝对没有坦克之类的重装备。
至于英格兰的军警,如今不是加入了叛军,就是陷入了各个大城市的混乱巷战,连通讯都断了。
我们联合王国的海外驻军倒是数量不少,对国王也还算忠诚,但却散布在南大西洋、加勒比海和印度洋上,有一部分甚至远在南极洲,把他们运回来至少需要一个星期……等到一星期之后,伦敦上空早就飘扬着法兰西的三色旗了!而法军指挥官则会被赞誉为新时代的拿破仑大帝!”
“……至少我们还有sas!(英国特别空勤团、英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在海外战场军功卓著。)”
戴维波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可以命令他们对纳尔逊骑士团首领进行一次斩首行动!”
“……没错,我们还有sas。”哈利戈登先是点头表示承认,可是马上又话锋一转。
“……但sas总共只有不到一千人,还有一半以上的兵力布置在海外。一部分陷在了南部混乱地区,如今只有两百多人刚刚接受王室诏令,在爱丁堡完成了集结——纵使这些sas的小伙子们个个都是兰博和007转世,也没法把‘特别空勤团’变成‘特别空勤师’或者‘特别空勤军’。但特种部队的作战从来都离不开情报支援,而军情五处和军情六处如今全都失去了联系!我们连叛军的总指挥部在哪里都搞不清楚……所以,即使把他们全部扔进近千万人口的伦敦,也会像滴落炉火的水珠一样迅速蒸发殆尽。
说实话,在我看来,以当前的局势来看,他们能够让爱丁堡不至于变成战场,同时保护好王室的安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哎,如果我们的这位国王陛下再不幸驾崩,然后苏格兰、威尔士、英格兰和北爱尔兰分别拥戴不同的王位继承人,那么不列颠就要上演一场现实版《冰与火之歌》的‘列王之战’了!”
“……我听着感觉更像是又一次玫瑰战争。抱歉,哈利,我没读过《冰与火之歌》这本书。”
戴维波特嘟囔着说,“……这么看来,我们就只有继续跟欧盟周旋,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平定叛乱了?”
“……阁下,恕我直言,若是您寄希望于欧盟的怜悯和拯救,那么对英国来说基本就是一瓶绝望的毒药——从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崛起开始,英国的国策就是打压任何一个欧洲第一强国,保持欧洲大陆的永久分裂。在拿破仑皇帝之后,任何试图崛起成为欧洲霸主的国家,无不被英国拉着一群小伙伴按倒了往死里揍。即使在欧盟建立之后,我们也没忘了不断地给这个组织制造分裂,可惜越来越力不从心——没办法,同样的招数使用得太久之后,就渐渐地不怎么灵光了。更何况我们的力量也在变得越来越弱。
反过来说,在欧盟方面也是整天做梦都想要以牙还牙,把大不列颠岛给分解成一堆迷你小邦国,然后让这座岛屿陷入无休止的列国内斗之中,永远无法威胁到欧盟统一欧洲的‘大欧洲计划’……”
“……我也清楚欧洲人,尤其是法国人和德国人很不可靠,但这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哈利!”
“……这就需要我们从过去的历史中寻找可供借鉴的对策,阁下。”哈利带着一股微妙的优越感说道,“……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战败的德国外交部长西蒙曾经说过:‘必须对敌人的策略有所估计。敌人当中,一些人想挤牛的奶,另一些人想割牛的头,那些想挤牛奶的人会同我们达成协议的。’然后,根据上述指导理论,德国虽然在《凡尔赛和约》中损失惨重,但毕竟没有被重新肢解成一堆小邦国。
如今的英国虽然没有战败,但实际上也跟战败无异,同样是一条被人包围的奶牛,各国之中有的想要砍牛头,有的想要挤牛奶,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跟那些想要挤牛奶的人达成妥协和交易……”
正当哈利还在侃侃而谈的时候,伴随着尖利的电子音,一则视频通讯突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波特阁下,中国和俄罗斯特使已经抵达格拉斯哥国际机场,即将在半小时之后到访!”
“……瞧,阁下!”哈利微笑着挤了挤眼睛,“……挤牛奶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