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溪楠再次把头凑到程篁身边,两只小手晃着程篁的大腿,笑嘻嘻地说,“说好了哈,不要房租哈。”
“嗯。”
“里面的东西我也能随便用哈。”
“嗯。”
“你家也没停水停气哈。”
“没有。”
“有没有啥需要我注意的事,比如楼上是个天天在家里跳广场舞的大妈,邻居是个不尊重计划生育的阿姨,楼下是,啊,是你家哈。”
“我擦嘞。”程篁握着三楼的钥匙,突然叫道,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家里还住着一窝乌鸦。
“咋了咋了。”吴溪楠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邻居差点也没啥,我就偶尔去一下,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我自行车没锁。”
“你不是放学校车棚吗,没锁就没锁呗。”
“啊,也是。”他把钥匙递给吴溪楠,好似松了口气。
“嘿嘿”,吴溪楠憨憨一笑,郑重其事地用双手接过程篁的钥匙,低着头说道,“谢公子赏。”
“少爷今儿高兴,算便宜了你。”程篁故作潇洒摆了摆手,眼睛盯着吴溪楠桌子上的化妆品,随意问道:“你啥时候搬过去。”
“明天吧。”吴溪楠看着手里的钥匙,甜甜的笑容挂在脸上始终没有散去。
“哦,行。”
“发卷子了发卷子了,赶紧写,写完借我抄抄。”吴溪楠看着分发卷子的班长,拍着程篁的胳膊催促道。
“知道知道。”程篁推开吴溪楠一通乱锤的手,看着教室前面表情跟黄正泽如出一辙,板着一张臭脸的面摊班长,再看了眼吴溪楠,想起来红纹给他说的那个叫“束”的族长,长呼了口气,轻声叹道,“智商确实高。”
“那当然了,澄规从小到大都是学习-委员,一直都是学霸呢。”
“你和她关系很好?”程篁看着语气里满是对陶澄规亲昵的吴溪楠,明知故问道。
“那可不,”她转过头看着程篁,笑容明媚,“嫉妒了吧,人家智商压制你呀程少爷。”
“我要把游戏卸了,肯定比她分高好吧。”程篁一挑眉,不屑道。
看到吴溪楠似乎还要讽刺几句,程篁看了眼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别忘了手里面握着的钥匙是谁的。
“但奈不住人家家里条件没你好啊,程公子以后那是要做大事的人。”
“可以了可以了,”程篁听到这句话后连忙打断她,“这话我这两天都快听吐了,别影响我写卷子,刷你的剧去。”
“实话嘛,程公子以后肯定是要一展雄图鹏程万里的国家栋梁啊,呀,鹏程万里,光看程公子——”
“栋梁栋梁,栋梁想安静长几片树叶,你接着补你的历史知识去吧。”程篁捋捋袖子,把吴溪楠的脑袋缓缓按到桌子上,开始写卷子。
“快点儿啊,写完了叫我一声。”吴溪楠趴在桌子上,闷闷说道。
“嗯。”程篁用余光瞄了一眼手腕上露出来的手链,把袖子重新放了下去。
卷子发下去后不久,虽然没有老师,但教室内的说话声却缓缓停息。
高三十九班的窗外,学校院墙旁高大行道树上的啾啾鸟鸣,依旧一如既往惹人心躁,而隔开了少量杂音的教室内,这些本该年轻气盛被鸟鸣声弄得心浮气躁的年轻人,这些两个月后即将引来第一次人生转折点的准成年人们,却已然沉浸在一片寂静中,无论是心怀鬼胎的伏案小憩,还是双眉紧蹙的苦苦冥思,无论这些年轻人的心中是多么的心思活跃,这间拥挤的百十平方的破旧教室内,此时只剩下笔与纸张接触的单调沙沙声。
四月出头的天气,播撒在秋阳各处争先绽放出花朵的各色植物,显然要比每天都要按照天气预报来选择出行衣物的人类,更耐得住这一年初始的料峭寒意。
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吴溪楠从教室对面院墙旁樱树上揪下来的几小朵微微露头的樱花,程篁托着腮帮子,耸拉着眼皮,“嘿,第一次见采花贼连花苞都不放过的嘿,人家马上都要开花了,你给它揪下来,职业素养不到位啊。”
吴溪楠没理会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程篁,专心地盯着手上的小花朵,把小小的花瓣拆分开摊在手中,然后-握紧手掌,高喊一声“考完咯!”随即将花瓣全部撒到了程篁头上。
如果被撒了满头粉嫩花瓣的人,换成同样脸蛋粉嫩论娇嫩艳丽不输樱花的吴溪楠,想必此时的场景就会更加令人想入非非了,被小小花瓣点缀后的披肩长发,光想想就令人产生香气扑鼻的唯美遐想,而不是像此时的程篁一样,一头乱如杂草的头发上点缀着白色的小片,活像是被飞过的云乌投下的排泄物砸中了一样,简直不忍直视。
吴溪楠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在盯着程篁乐呵了两秒钟之后,就把头扭了回去,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嘀咕着“糟蹋”“富二代”“颜值”之类的话。
程篁无奈的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把身上的花瓣全部拍掉,叨叨了一句“辣手摧花”,趴到桌子上闭上眼睛。
十几分钟后,上课铃响起,程篁起身,纳闷地看了眼今天竟然没打扰他睡觉的同桌,不禁轻笑一声,“无论是谁,都得在金钱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呀,是不是,吴大小姐。”
程篁本来是以调侃的口吻说的这句看似逼格很高的话,但是吴溪楠淡淡的笑容和一声“没办法”令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无意间戳中了吴溪楠心里的痛处,虽然他不知道身边这个小富婆怎么会因为钱留下阴影。
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吴溪楠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停留在朋友,是现阶段程篁给自己下的最高指令,虽然触碰到吴溪楠的底线令她对自己产生反感也能算作一种成功,但这显然不是程篁能接受的结果,他要两全其美。
在他和父亲接受了各自的身份之后,程篁就在心里下了决心,什么忠孝难两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类的必须放弃一者得到一者的事,绝对不要在他的身上发生,尤其是在父母不得不离开之后,七年的时间内,程篁没有让任何一件会让他在之后产生遗憾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程篁在几年前开始看小说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仓央嘉措的那句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时候就很清楚一件事,世间的确有两全法,有本事的成年人确实可以不用像小孩一样做选择题。即使他不了解仓央嘉措的过去,也知道,肯定有一种办法,能够让身世如李后主的六世达-赖既不辜负僧众和师长的期待,也可以选择自己喜爱的生活。
不负如来不负卿?程篁视线微移,看着吴溪楠有些沉闷的侧脸,心里不屑一笑。
万两黄金,金砖成殿,我不见如来,如来自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