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来乱,劫中命悬,盛来一天花欲满,正唤红尘不眠。
杀伐不藏,风霞唱凉,云水远抛不堪伤,天子恣意无常。
魔者,可得自在之相,亦能颠倒阴阳,可许劫盛命长,亦可许无灾无恙,于天地乾坤之中,染个杀尘样,或是得个清朗……只在执心,只在其意。
无谓应不应该,无谓苦或是坏,全不以命数安排,天地随我心意而改。
天子心意轻轻一动,诸脉落花天魔眷属便自青冥中垂落而下,纷纷洒洒,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换了人间,犹如将名为丑陋的色彩轻轻涂抹,大千绘相,不可阻止。
天地只配丑陋,诸多有情众生也只配丑陋,可是于无尽的污秽之中,却也会生出至妙的种子,更会绽放出明艳至极的光辉,令天子也要为之抚掌而叹,邀之为伴,或与之为敌。
这样的飞鸿繁花,这样的风情兰芽,这样的新雪清辉,这样的丽虹明霞,方为美,方为雅,才值得大自在与之彼此对答。
余者,不过区区污秽而已。
“此方麒麟天的命运,终归还是该为我天魔所得,哪怕经过全力的挣扎,哪怕爆发出明艳的勇慧,兜兜转转,命数终是于逝水中回到了既定的方向,在意么,遗憾么,其实都无所谓……
不过是流年春散,不过是盛艳易残,不过是梦空嗟叹,不过是寻常命浅……”
落梅天子立于悠悠天风之中,仿佛将日月的光华都尽数取而代之,幽幽明艳倾泄而下,如仙如圣,点缀了天地中的万千丑陋。
恰似雪岭之上的红梅,却有明丽,更带优雅,是如此耀眼绝美,于整个冰冷的天地中,尽于艳,尽于灿,尽于温柔于无情处。
数之无尽的天魔眷属疯狂地扑出,向着前方的金色光柱杀了过去,滚滚如潮,汹涌澎湃,似是九天银河崩塌,奔流飞泻,来洗天地,来荡乾坤。
幽幽魔吟随风而起,随风而没,却是广布于天地乾坤,活脱脱呈了瑞彩,赐了婆娑,染了世界,生了香云,溅出了漫天珠玉,洗染了莫测人心……
“泥潭中黄金乡,华衣裳心陋相,修行多终空妄,命草芥何来光……
斯美矣,斯善矣,斯自在矣……
何来菩提开心怀,何来至身呈光彩,何来妙性分黑白,何来一真显自在,
镜中花开,命中花败,惊艳众生污秽海,绽放刹那濯尘在……”
天子的眸子中,是清丽若冰雪的光辉,深邃若星,是对“美”的欣赏,是对“丑”的厌恶,如此纯粹,如此随性,没有任何压抑,简单而又强大。
以天地为舞台,寻找着心中的花,呈现着自己的艳,没有任何物和事,值得天子为之低头。
这是天子的执,也是落梅一脉所有眷属和真魔的愿,为此可以生死无话,为此可以执着杀伐,为此可以赤色满天,为此可以血色作答……既然丑陋,当为眷属,以求绽放生命中最灿烂的一瞬。
便是面对七星破魔的伟力,也要撞上一撞,或成为一瞬的明光。
方圆五千里的金柱冲天而起,贯彻云界和碧波之间,仿佛一位高如山岳的神魔,艰难地撑着渐渐崩塌的天,无悔无怨,来见这人间,来诚于心愿。
无数的修士立于金柱之后,不时便会裹着金光冲出,烈烈如火,汹汹如潮,如雷似电一般刺破天魔眷属汇聚而成的大潮。
这是生存和毁灭的纠缠,仿佛日与月的彼此追袭,仿佛梦想与现实的彼此碰撞,彼此交错,彼此吞噬,似是永远没有尽头,又好像下个瞬间,便会分出绝对的胜负。
冰冷而瑰丽,无情中却有广阔的未来。
汹汹的雷霆爆裂开来,锐利的灵剑刺入魔躯,各色真水真火翻翻涌涌,灵器被祭起,显出种种玄妙,杀戮无算,震撼人心……
人者,踏厚土,顶苍天,不甘心成为天魔的容身之器,不愿意成为丑陋的天魔眷属……那便不惜身,那便不惜死,于没有退路的当下,爆发出所有的勇慧,绽放出最后的光辉。
这是麒麟天,容不得妖廷张狂,也容不得天魔肆虐!
“青山见我应如是,此去破魔……”
“痛快!痛快!”
“姜姓共决,同意成为天宗之日,早已想到会有这一刻,炎黄岛就在身后,只向前,绝不退!”
……
铺天盖地的神通从金柱中砸出,碧波上的杀伐已如鼎沸一般,更有数量极多的炼体修士,恍如万马千军,身带神魔狠性,竟如狂潮决口一般扑出金柱,悍然与天魔眷属汇聚的魔海撞到一处。
天子的意志与人道的慧勇,彼此激荡,许了血色来呈就,问了生死可诚否,不求身后,自把命来剖,以求劫数堪回首。
“不愧为刑天之主,身为这天地中的诸英之一,实在令我等心生惊喜啊。
这神魔炼体的法门,居然真能令凡人入道,已然有着天地魔巢赐妙众生的玄奇,也不知他怎么推演出来的。”
落梅天子抚掌而笑,眸子中满溢着明赏妙韵,以及淡淡的喜悦,似见得烟波浩渺,如见得天地花开。
“确实不凡,便是我等不至,这麒麟天怕也有自化天魔妙天的潜质,不,眼下已经可算是天魔妙天了。”
落莲天子轻轻点头,浅笑微嗔,眸子中灼灼发亮,“这些天子之才实在太过明艳,几乎可算自成一道,麒麟道?”
这麒麟天中的情况,在各道各脉天子看来,实在是诸天中独一无二,寻常天地,能寻得一二天子都算是运气不错,这方天地却是诸多道子呈艳,且不论神通,还是器量,又或是气运……各有纷呈,便是天子也要为之惊叹。
自成一道的评价,更是诸脉天子至深的礼赞,是至美,是至妙,是狭窄天地中生出的至极瑰丽,是遍寻诸天都难以遇见的奇迹。
然而悠悠逝水流去,万事万物无常,窥真、落花、若尘、破灭,四道诸脉天子,于无尽的岁月和征战中,终是有幸见识到了。
一方天地生生被一众绝世道子推着,补了原缺,证了圆满,如此明艳耀眼,晃得各位天子眼睛都要瞎了。
“能见得这样的勇和慧,能见得这样的美和妙,实在是我等之幸。贵姓当有贵性,贵血当有贵尊,得刑天之主所染,这姜家倒也当得起和龙凤并称。”
看着金柱如繁花一般盛放,落竹天子淡然笑了笑,“若是最终渊劫得胜,便是得不到眼下这些天子之才,耐心培养姜家,相信将来必然也会有天子诞生。”
各位天子或轻轻颔首,或含笑赞许,贵血天成从来不易,贵性要成更是极难,落竹天子的话已经表明了麒麟天今后的命运。
待诸脉天子袭破人族和妖族之后,当会留出至少一域之地,令凡胎和姜家修士于其中自在生息,同时也会用无尽的天魔眷属来作为姜家的磨刀石,以期有如英道子可破开樊笼,从而成就天子尊位。
当然,有金玉麒麟出身的郑龙两家,也会有着同样的待遇。
哪怕需要等待极其漫长的岁月,哪怕需要耗费无穷无尽的天魔眷属,也是完全值得的,诸脉天子不缺时间、也不怕投入,眼下的麒麟天已然表明了,未来那可喜的收获。
浩瀚人声如海如潮,错错杂杂,骤然回荡在天地两间,宛若亿万凡胎的心念勾连到一处,凝虚化实,碧海之上,青冥下方,同时猛然震颤了一下,一尊金玉麒麟的妙相顿时出现在浩大金柱之前,令人望之而凛然。
金色的鳞片映着天光,轻轻挥洒而下,便是滚滚魔气都不能将之遮蔽半分。
这是人族四域气运的显化,也是天地中灵妙的至诚凝炼。
落花一道的诸脉天子顿时凝住了眉眼,郑景星身为金玉麒麟,也证了人皇之位,便是各脉天子自恃魔妙玄奇,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人道气运显化如真,实在是可叹可怖。
昂!
长啸之声响彻天地,好似云海苍茫,宛若波澜壮阔,又如万军驰聘,仿佛于春秋逝水中,浩渺人道抬起高傲头颅,来证,来争,来怒,来战……
随着麒麟妙相一声烈吼,神威自现,怒焚苍穹,带来了秉冽战韵,似有无尽涟漪激荡开来,不快不慢,却是避无可避。
无数丑陋至极的落花眷属嘶吼着,咆哮着,旋即被涟漪卷过了魔躯,如飘零于风中的花瓣,落下之后,被重重碾过,被狠狠踏下。
啪!
无数炸裂声响起,魔气当即四溅,魔识已经消亡,丑陋的魔躯顿时消融开来,或梅,或竹,或莲……爆起漫天花叶,或柔软,或媚红,或青翠,或明春,似细雨蒙蒙,似流光匆匆,不敌几番风雨,残落凋零。
天魔眷属汇聚而成的魔潮之中,当即出现一个巨大空洞。
长啸声中的铮铮烈意,无有丝毫彷徨,这是人道的意志,是天宗的不退,是众生的相随,是山高水长当不枉,是圣尊草木同赴场,是拼得性命取寒光,是照得长夜映穹苍,是如金玉的傲,是要逆天的狂。
好彩!
诸位落花天子的眸子中生出赞赏的明光,如此幻美绝伦的一景实在不多见,唯有彼此杀伐至诚,方能显化于天地之中。
“不错,难怪金玉麒麟居然敢不退守东界,果然是有不俗的底牌。”
虽然魔潮无功,落梅天子却是甘之如饴,天地中有着如此妙美的杀伐景致,焉能不教天子沉迷其中。
“今日兴尽,且回虚天,行猎天地本身,已是大大的妙事,最适合细细来品鉴,却不可牛嚼牡丹一般。”
诸位天子微微点头,同时看了一眼金柱所在,眸中带笑,既是欣赏,也是满意。
劫中阵前,敢于直面天子相掠,不愧为麒麟天。
……
郑景星看着各处传回的战报,不由得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和推演的一般无二,以七星镇域,果然挡住了诸脉天子的侵袭。
无论是一脉天子破袭,又或是数脉天子围攻,有着七星破魔之力,有着虚天要塞游走诸域,有着亿万凡胎协助勾动麒麟妙相,却是避免了金柱陷落,也避免了元神被围点打援的危险。
虽然依旧胜机难寻,却是比第一次渊劫之时,守无可守,攻无可攻的局面强上太多了。对于亿万凡胎来说,于厚土之下生存属实不容易,但至少活着,至少还有希望。
而对于所有修士来说,虽然眼下与天魔的劫争处在下风,但也极有信心,皆因诸宗元神已然在麒麟妙相之前立下道誓,此次劫争各镇一方,绝不会独自逃离,实在是亘古未有之事。
只要没有被天子袭破各域的七星大阵,胜利的天平便会慢慢向人族倾斜。
“只是慢慢倾斜?”劫宗元神的眸子中多出一抹淡淡谐趣,深深为诸脉天子感到不值。
“不然呢,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仙尊若是能快点将破魔青蜃炼到九阶,我也会更有信心!”
郑景星耸了耸肩膀,金玉`面容上多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我都替本体作主了,论道时间更是加到了十八年,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仙尊滴酒不沾吧。”
说到此处,劫宗元神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尴尬,要将诸多道韵熔炼为一体,推陈出新,化为破魔之韵,哪有这么简单。
若是可以,仙尊恨不得拍案而起,怒斥对面——九阶,那是九阶灵宝!
可一想到姜默舒本尊祭炼出的绝世魔宝,还有眼前凝出麒麟气运的玄牝珠,劫宗元神当即没了底气,人跟人是不能比的,有些人实在太过逆天,根本不能以寻常道理来看。
“我尽量快一些,虽是暂无碍难,但具体何时能祭炼完毕,却是没有准数,在这之前,各家天宗只能靠七星大阵撑住了。”
渡弥仙尊长长叹了一口气,眸子中不由多出些许担忧,“眼下是诸脉天子最擅长的劫争节奏,倒是辛苦景星了。”
话音刚落,劫宗元神却见到金玉麒麟神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
“辛苦?倒也实在是辛苦啊!”郑景星的嘴唇不由得嗫嚅了两下。
七星大阵本来就是各家天宗不惜底蕴,不计成本地投入,方才成阵,不仅勾连了地脉和天光,还勾连了阵中所有修士,用不着他操半点心。
麒麟妙相其实是七星大阵之下,藏身厚土的亿万凡胎所勾召,若说有事,顶多就是勾召之时,他以人皇位格点点头,道个同意。
游走人族四域的虚天要塞,本就有元神镇守,本身也极为玄妙,是少数不惧天子围困的战阵法器,用以和七星大阵互为犄角,最为合适不过,只是此物终是有些笨重,一域之地尚还好些,却是不能快速支援它域。
若说辛苦,自己怕是还比不上本体,为了一举陷伏天子,眼下还需要辛苦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