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于春秋中落款,却宁愿以杀伐作岸。
无悔淡然以血泼盏,虽默默却以诚来见。
简单向几位来援的元神致谢之后,道子向着其它几位刀君轻轻颔首,语带歉意,“司命刀经此一劫,虽是灵机大增,但也沾染了诸脉天子的无情之性,所以眼下暂时不能共祭命刀。
以续烛有藏的法门,共证刀道,怕是也要缓上一段时间了。”
左函明哈哈一笑,向各位刀君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道子手中的刀,“无止刀君说笑了,命刀已然生灵,此刻唯你方能执刃,我等又岂会不知。
更何况,司命刀已然晋升九阶,我等的道途非但没有耽搁,却是会更为远阔,又岂会有半分怨言。”
各位刀君均是颔首,既然曾同祭命刀,便知彼此根性,公孙无止从无虚言,既然他说同祭命刀需要缓一缓,那就是真的需要缓一缓。
面容沧桑,一如命中多劫,却是不动不移,不退不避,不见金玉却有峥嵘,如此道子,如此刀君,实在令人动容。
刀中有诚,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公孙无止对司命刀有独占之心。
因为没有任何必要,只要公孙无止在元屠宗一天,命刀执刃之人,没有任何人能与他相争,便是左函明也不行,便是八位刀君联手也不行。
“于此次堕天劫争的所见所得,已经足可让我等消化百年之久,暂停同祭命刀,令我等各自深厚根基,反而是好事一桩!同是刀君,同御命刀,我等诸君总不好与无止差得太远。”
照鱼刀君哈哈一笑,冲公孙无止拱了拱手,“降服司命刀就交给无止了,我等此时正该深凝刀意,否则日后刀都握不住,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他眸子中似有灼灼野火,深邃若星。
同为刀君,自然明白呈现司命绝艳的难得,更清楚何等惊世的机缘,径直落到了各位刀君的身上。
前有明艳,已经舍命破开了前路,甚至以续烛有藏的法门,拽着诸位刀君向前走去,若是这样都不能证就元神尊位,只能怪自家实在不堪造就。
于昏昏迷雾中,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清晰地看明了元神的前路,而在前方秉烛相待的,正是无止刀君。
实在是有幸啊……不知自家先人做下了何等泼天功德,才有此番上善造化。
“命刀的祭炼,本就不急在一时,待无止修养好道体,再慢慢降服不迟……”
秀亭刀君缓缓出声,目光温柔落在沧桑修士的身上,满是怜惜,其实她知道,要想降服命刀,就需要公孙无止撕开心伤,一次次去直面当年情劫的噬心之苦。
这是何等残忍。
公孙无止轻轻颔首,冲各位刀君点了点头,旋即提着司命刀向后殿走去,秀亭刀君和风浅刀君刚要跟上,却见道子头也没回,也未言语,仅是竖掌婉拒。
两位刀君猛然一怔,想要说什么,却又哑口无言。
曾见万花如梦如寐,却为当年扶月幽香所累,
恰逢劫世风雨如晦,即便破族不悔,终是情误难追,堪堪道途如逝水,不得是,难言非,不得醉,难言归……
两位刀君想踏前,却是仿佛有着沉沉山岳压在了灵台之中,似茫茫路不见,若迢迢人无言,那样兜转的平生遗憾,那般难言的命途多舛,他宁愿自己一直背负下去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无止啊,他很辛苦的……”元屠刀君的话轻轻飘荡在耳畔,令得两位刀君微微颔首,两双眸子中似有明光闪过,却是依旧有着绝不错过的坚持。
步入内殿,打开所有的禁制,隔绝了内外的感应,姜默舒轻轻叹了口气,这化身之宝是渡弥仙尊的得意之作,几无破绽,唯有一点不好,便是会勾动桃花劫数。
甚至连他也分不清,所遇之人是真心相待,还是被情劫暗中勾连,最好的法子,便是丝毫不要沾染。
今夕不知何夕,如渊如炽的劫数尚在,诛绝陷戮更是片刻不得闲,事情多得忙不过来,哪有半分心情去见如烟风月。
以元屠星位为饵,好一番厮杀,方才钓陷了落花和破灭的两道天子,勉强破解了堕天之劫。眼下,若尘一道的诸脉天子已然缩回虚天,轻易不敢再堕天而落。
只是……
姜默舒的面容上露出深深的遗憾,为了锁住天子掀起魔潮的至妙,渡弥仙尊以身入劫,才祭炼出了破魔青蜃,令得天子难逃。
终有一日,待天地明净,便以此祭奠仙尊。
心念一动,星屑洒下,三尊斩魂神魔已然出现在道子的身前,只是神魔战躯上再无半分生机。
那些年自青冥高天应邀而落,是以铮为咆,是以战作歌,杀生、斩圣、破魔……杀伐之下,踏碎无穷劫波。
非是金石身,却有铮铮意,这就是姜默舒炼制的后天神魔,行修罗道途,战恐怖渊劫,足以与任何圣尊争锋。
不过破灭一道天子有同归至妙,令得神魔陨落,甚至还带走了姜默舒的三魂,这也是堕天之劫的代价之一。
这样的代价值得么?
司命刀在道子身侧微微轻鸣,似是淡然含笑以问,诸事飘零,随劫乱去,却不堪捡,如此代价值得么?
姜默舒抚了抚森寒的刀刃,面容上无风无浪,眸子中却有着肆意与决绝。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在愿意不愿意……来时风云激荡,归处青山莽莽,倒也不算什么。
大自在天子虽然极为明艳,但也就那样,自己不愿踏上那样的道途,天子来邀,只能执刃说声抱歉。
这方天地虽是颇有不足,但既然能神通映心,倒也算得上勉强入眼,妖廷和天魔要来抢,且邀神魔来以杀伐刻流年。
道子转过身子,眸子中幽幽灼灼,下个瞬间,五尊天子法体同样出现在殿中,各自散发着恐怖而迷人的光辉。
“拜各位天子所赐,我已然神魔尽毁,还搭上了三魂和道途前路,甚至能不能祭炼复原,还是未知之数……”
姜默舒冲着五脉破灭天子微微颔首一礼,并无半分得意之情,只是平静说出了劫争事实。
劫争之中,杀伐阑,破灭珊,皆是舍身行去杀断,胜负只在一线,非是天子容情,但他赢得也并不容易。
甚至斩落念梵天子的那一瞬间,“侥幸”二字难得浮现在他的灵台之中。
所幸破魔之性干扰,所幸劫争之剑足锐,终是被他占得了一丝胜机,哪怕只胜了一丝,渊劫之中,却是胜了全部。
自在为魔,顺意为魔,杀伐至深为魔,无情破灭为魔……
魔为天子执守,魔为破灭欢奏,魔为尊者顺意,魔为杀伐不漏,不肯回首,自成兰舟……
终是走到了这一步了么,道子淡然笑了笑,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眼下已然别无它法,不能回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无论是祭炼神魔,又或是斩断渊劫,面对眼下的劫争局面,他不能退,也不想退。
曾命如蚍蜉复命辙,曾人如牛马默难歌,曾品过贵贱悲作客,曾仰观星河徒笑我,笑了一个坎坷,笑了一个落拓,又如何?
杀又如何?魔又如何?却要取那自在本色,修罗当司命予夺。
铮!
姜默舒轻轻于司命刀弹了一下,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不舍。
横竖不做人了,正要劫中做过一场,悠悠人道会见证,浩大天地会见证,静静逝水会见证,许是无言沉默,许是杀伐高歌,终是许了一个答案来细说。
道子点出指间的一刹那,不大的殿室中似是生出天地重炼,虚幻的地水火风齐齐而动,似那天地生灵,似笑似悲,品了杂陈五味,见了罪不可罪。
那虚幻的日月依旧轮转不休,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下来,带着一身沉默,赐了光阴凉薄,赐了纠缠因果,无情淹没众生于不由分说,不必知也不必懂,无论坚强或是软弱,只需身往浩渺劫波。
姜默舒静静看着虚影小人,虚影小人也静静看着道子,眉眼中是同样的淡然,两人也是同样的无言。
顺意一段杀伐,恣意渊劫之间,同来开篇,同来呈艳,折了圣尊兰,踏得寒刃险,哪个敢言我负罪积愆,自有神魔铮铮来辩。
“这行来天地的诸多杀伐,倒是多亏了你,你既然映入了神魔之妙,想来以后若是有机会,说不得还能帮得另一位幸运小子。
只希望那人不是我这般愚胎顽石……”
对于姜默舒的试探,虚影小人依旧默默无语,似乎不屑作答,又似是难以反驳,如那水映于天,呈碧相连,仿佛有人饮过春盏,笑看诸象万千,换了人间。
对于虚影小人的反应,神魔道子丝毫不以为意,淡然笑了笑,只需破开元神前路,一切虚幻便可明朗。
眼下渊劫正炽,偏偏又是他底牌耗尽,战力颇为虚弱的时刻,不过比起若尘一道的天子,还有各大妖廷,姜默舒却是依旧还有底气。
底气便在眼前这虚幻交织而成的人影。
三尊神魔虚影立在虚影小人的身后,已然如生人一般,甚至神情中都似多出了一抹灵动,无头刑天持着斧盾铮铮而立,蛇身神魔无声咆哮,身下波涛已然激荡澎湃,执弓后羿却是昂藏而立,自有凛凛胆色。
而在神魔后方,一头麒麟正静静而立,浑身金鳞却是耀出了灼灼明光,令人一望便有拜服的冲动。
见得这一慕,姜默舒却是缓缓舒了口气,虚影小人映照自身,若是神魔不仅被破灭天子夺去生机,甚至还斩断因果,无法重落天地,那就是极大的麻烦了。
其它不说,光是后羿神魔无法现身,剩下那几头真凤,便能让姜默舒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好在,如今虚影小人身后,神魔真形尚在,足以证明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铮!
五道精血自姜默舒的掌中喷出,红得如此明艳,映入了道子的眸子中,也映入了虚影小人的目光里。
三魂虽失,但七魄还在,只要将本体炼制成神魔之躯,自然能凭借冥冥中的感应,唤回三魂,以此为驻魂真种,重赋三尊斩魂神魔以生机和战意。
这道法门本就是姜默舒联手虚影小人,推演出的后天神魔破开元神前路的法门,甚至七魄中的伏矢和雀阴,已然炼入了两位天子妙性,堪堪作为炼制本体神魔的素材。
眼下,破灭一脉其它五位天子既是尽数陨落,天子法体又在姜默舒的手中,神魔道子自然是不做人了。
破灭之妙和杀伐之韵同气连枝,最是适合祭炼本体神魔,这也是姜默舒绝不容破灭诸脉天子逃出劫争的原因。
只需破灭妙性尽染七魄,再将其中的诸天怨气,以祥和之韵化解,姜默舒便能弥补自己最大的一处破绽。
本体!
无论至妙天子,或是绝强妖圣,皆是寻到了破开尊位的前路,或许还没走到甚深之处,但所得神通已经极为强横,纵使姜默舒有悍勇神魔,有铮铮劫剑,依然胜得极为不易,甚至好几次差点被对面翻盘。
眼前妖廷还有绝强妖圣不说,妖皇的血脉神通亦是极为恐怖,甚至能与九阶灵宝争锋,待本体成就神魔,以无缺无漏之形步入劫争之中,与之相争相伐,想来定有杀伐意趣。
轰!
五尊天子法体同时化为魔妙,缠绕在精血之上,向着姜默舒缓缓卷了过来,似天地化为无垠血色,似白骨呈了魂中真火,瑰丽而又无情,汹汹而又明艳。
虚影小人已然出现在姜默舒的身前,与之相对,共同迎接着天子之妙映身染魄,也一并抵挡着法体中深蕴的诸天怨气。
刹那之间,虚幻的天劫自虚空中生出,降临在姜默舒身周十尺,汹涌澎湃,若倾天大潮,若雷火生嗔,携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煌煌乱劈。
欺瞒天地者,当诛,当绝,当陷,当戮,当获罪于天,当死罪难赦!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呈了至谎于劫争,虚影小人欺瞒了天地,或是其它不知名的所在,做了就做了,还要挑日子不成。
只要本体神魔成了,我管你命线有变,关我屁事!
良久,虚影小人消散,同时消失的,还有五尊天子法体,姜默舒的额头上已然有着豆大汗珠不住滴下,甚至感觉整个道体几乎要被撕为七片。
不过在道子额间,却是有一点灵韵正不住闪烁,终是缓缓消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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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