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外婆特意把程果的晚饭给她送到了房间里。
但程果已经想好了要直面现在存在的问题,所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在房间里吃晚饭,下楼和她们一桌。
宋婉之脸上再多的不高兴全写在了脸上,可是这一次倪芮却破天荒的没有对她有任何冷嘲热讽。
程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未免有些太反常了。
如果是以前,倪芮一定会歇斯底里地要求她立刻滚开,程果小心翼翼地瞧着倪芮,倪芮从头到尾甚至没有正面瞧过她一眼,完全把她当做了空气直接忽略。
程果的心里猛地漏跳一拍,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这就是要出事之前的征兆吗?
倪芮的性情比去医院治疗之前平和了许多,这一次回来她不闹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情绪失控,可这样的平静,却让程果感到害怕。
然而无论是宋婉之还是外婆,都没有瞧出这平静背后的隐喻,她们似乎都开心地觉得这是倪芮治疗过后的效果,乐观地认为倪芮很快就会好转。
程果的内心却感到了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的绝望。
当天夜里,程果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都睡不着,寂静的别墅里,房间外的一举一动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她听到倪芮的房间传来了动静。
程果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到门上,想听清楚门外的动静,心跳挑地厉害,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让自己保持平静,这样才能拥有正确的判断力。
倪芮的脚步逐渐靠近,最后似乎停在了她的门外。
程果贴在门上一动都不敢动,后背隐隐冒出了冷汗,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门外的倪芮有进一步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仿佛都是程果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慢慢地远去,像是下楼了。
程果的脑海里再度拂过梦里的那个画面,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顾不得那么许多,拉开门,尽量佯装若无其事地跟着下了楼。
一楼厨房里亮着灯光,倪芮的影子在寂寥的灯光下拉得生长。
这还是程果第一次在夜晚见到这样的倪芮,心里闪过一丝畏惧,可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你也睡不着吗?”
程果猛地停了下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瞧向倪芮。
倪芮居然会主动跟她说话?在程果的记忆里,倪芮对她向来只有冷嘲热讽,这么一句话,平静地不像是从倪芮的嘴里说出来的。
“嗯,口渴,你呢?”
只有程果自己能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因为颤抖而变得低哑,果然很反常。
倪芮认认真真地看着程果,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程果感受到了来自倪芮的审视。
厨房的灯光下,两个女孩儿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彼此带着戒备对视对方。
倪芮勉强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姐姐,你跟我认识的姐姐一点都不像,她才没有像你这样又有活力又勇敢。”
程果捏了捏手心,才发现掌心已经被一片汗水濡湿。
倪芮低着头,兀自说着:“但你又明明是她,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吗?我不相信,你明明又是她。不过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敢对妈妈说不,也敢对所有欺负你的人挥拳头,这样的你比较可爱。”
程果的一颗心垂直向下,沉了又沉。
倪芮这么心平气和地同她讲着这些话,又像是在这个深夜在跟她好好道别,她讨厌这个总是任性猖狂的女孩子,可也理解她因为生病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从未真正对她苛责。
只是,在这个家里,生病的只是倪芮吗?十八岁的倪程难道不是病人吗?宋婉之呢?
这一家人,大概从倪程父亲去世后,就开始生了一场很大很大的病,至今都没有缓过来。
倪芮杯子里的水准建凉了下来,脸上的自嘲也淡淡地褪去了。
“我上楼了。”
“你不是下来喝水的吗?”
倪芮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里动没动的水杯,说:“我突然不渴了。”
程果眼睁睁看着她重新上楼,心里一阵悔意。
她该叫住她的,至少在她愿意跟自己讲话的时候好好聊一聊,也许就能解开她的心结了,也许就不会再发生之后的事情。
虽然程果自己也不确定梦境里的那些景象究竟会不会变成现实,可她心尖儿颤抖着,根本无暇去思考真假的可能性。
这一觉,总算是熬到了天亮。
12月31日,跨年,今年的最后一天。
程果从早上开始就不敢迈出家门一步,生怕自己一离开就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
这一天,倪芮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宋婉之送午饭上去时,程果偷偷跟着往里瞄了一眼,暂时没有任何异样。
连外婆都连连松了口气,说:“你妹妹的情况看样子已经好多了,我还怕她又会让你走,治疗有效果了啊。”
程果勉强笑笑,她没有外婆那么乐观,与其说是倪芮的治疗有了效果,不如说是她终于对自己和解了,可这所谓的和解带来的结果究竟是好事坏,谁也说不准。
她只希望,千万不要是自己睡梦中梦到的那个结局。
年末的最后一天,附近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唯有这个家里,照旧冷冷清清,所有人心里都只记挂着倪芮的病情。
吃过晚饭后,程果的心跳就一直不断加速,紧张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倪芮,倪芮挽着宋婉之的胳膊,像是在撒娇。
能够这样平静地待在一起看电视,对程果来说实在太诡异。
快到十点的时候,倪芮对宋婉之说:“妈,今晚我想自己睡。”
之前为了照顾倪芮的病情,宋婉之每晚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
程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地祈祷宋婉之千万不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