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爹死的时候,陈盈珊不在身边。她是第三天才发现的。
她这两天围着花楼转,甚至亦步亦趋的跟着花楼走遍了洛川镇,可是却不晓得前两天晚上她好眠的时候,她老子沿着两人走过的路,走上了死亡。
陈盈珊劝过花楼很多次,后者这些日子来也很有些收敛了。至少脾气已经不那么坏了,还愿意正常点的方式出现然后跟她谈自己以前的一些经历。
所以这一次陡然晓得死掉的是自己的老子,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只是觉得浑浑噩噩的。
城墙下的尸体是不到黎明就被收拾干净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一扔,不知道是被哪些狗狼之类的叼到窝里或者干脆吃了个干净。
她记得她刚和陈老爹来洛川镇的时候,在外头见到的狼啊狗啊都油光面貌,精神头十足,原来是拿这么多人命养的。
所以是因为陈老爹很久没有现身,自己的联系一直联系不上的时候,陈盈珊才晓得对方凶多吉少了。至于为什么会这么确定是花楼动的手,这个简单,直接问就是了。花楼不说谎。
“啊,是我杀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盈珊多么希望那个对方身上被自己承认的诚实的优点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
简沉吟是个单纯的孩子,长君一行三人回来的时候,差点乐得蹦起来,然后看到捧着一堆鸟下来的齐寒,满脸赞叹的看着齐阳,“齐阳大哥说的果然不错。”
于是那群珍珠鸟扑棱棱全飞了,齐寒身影一动,就像齐阳扑了过去。齐阳原本还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最后也不得不张牙舞爪的躲开。
“好你个齐寒!小爷不过报当初被你栓脖子的仇!”
声音远去,还一并带走了简沉吟一脸惊叹的目光。
酒足饭饱,长君毫不客气的夸赞简沉吟的手艺好,说是完全有能力去开个大酒楼,亲自掌勺,绝对将什么千味居给比下去。
姑娘经不起长君的夸赞,只得转移话题,“今天晚上长生塔有塔会,灼华姑娘想去看看么?”
长君一手拍在桌上,将几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她谄谄的收回手揉了揉,“去,自然要去,如何不去?”
揉了揉,忽然又问道,“长生塔以前,是叫什么名字?”
“啊,我想想……”
“白日塔。”回答的是简沉淮。
简沉吟想了想,点头,“是叫白日塔,后来根据花楼的巴掌大小塔改建之后才叫的长生塔。啊,如果不是灼华你这么一问,我都忘了长生塔改过名字了。”
长君点头,又问了时辰,决定休息休息。
白里被留在了那边学习如何见人,还有宫廷礼仪等等,三个人自然是大清早的自己雇的马车回来,才吃了午饭就有些犯困,说好了之后长君就先上了楼。
简沉淮将收拾完之后的简沉吟拉倒一边,“你有事情瞒着我?”
妹妹抿了抿唇,“吴大哥的事情,我知道了。”
简沉淮一挑眉,女孩接着说,“他来信坦白了。他说一开始保持联系只是为了确定灼华姑娘的行踪,因为他需要她,也晓得她一定会回来。哥,我,我们是不是一不小心,差点害了灼华姑娘,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
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背,简沉淮将声音放低,听起来温柔,安慰人心,“没事的,这一次是出了些问题,不过还好,还来得及补救。下一次,咱们注意着点就是。灼华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她没有提这件事,是不追究的意思。你且放宽了。”
女孩点头,又呜咽了两声,才将信笺拿出来。皱巴巴的信笺看起来不知道被蹂躏了多少次简沉吟小脸一红,只恨不得收回去才好。
“灼华姑娘在休息,你将它交给齐阳或者齐寒都是没问题的。”
呆愣愣的小姑娘一点头,蹦蹦跳跳的去了,还没有跨出门,又回过头来,“我不会让灼华姑娘失望的。哥,我知道你也不会。”
长君一觉自然醒,舒舒服服的爬起来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卯时,刚过好。
还没有下楼,门被推开,齐阳闪身进来,“这是吴存芳的来信。”
长君看着那整整齐齐的一小沓,不由莞尔。
齐阳也是笑笑,“简沉吟说了,这里是两人互通来信的所有信笺。真是认真的小姑娘。”
长君这一次除了皱眉倒是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好了,人家又不是蠢蛋。”齐阳笑笑,将信笺塞到她手上,“人家花了一个多时辰才黙出来的。”
长君左想想右想想,叹了口气,“如果两人真的打算这样做的话,只单单凭借脑子是记不住所有的东西的,保留重要文件还是需要的。”
她摸了摸脑门,仰头看着房顶,道,“是,现在没有地方给他们放东西,不过大可以选择暗号之类的进行存放,这样别人就算得到消息也是看不懂的。”
“想法倒是不错。”
长君笑笑,指了指最上面的那一张信笺,“它告诉我的。”
齐阳一愣,抽回去在手里好好端详一次,也看出些门道来,里面竟然有规律的隐藏了一句话,就是说自己愿意告诉长君关于陈盈珊的事情,想知道就找他,当做是对利用几人的一点补偿。
嘿,这个补偿,喜欢。
“不过这个未免也太简单了些?那些想知道消息的人又不是蠢的。”齐阳瘪嘴,表示不屑。
长君却是笑笑,不多说。
她看过空惜灵藏书阁里几乎全部的书,有用的没用的,乱七八糟的,井井有条的,甚至连民间偏方都有。更包括了几样隐藏字迹的绝妙方法。不过那些方法既然被记载了下来,说明是有人用的。
不过原理也就那么回事,她在捣鼓些自己新的偏方出来不就解决了?
方法是人想出来,路是走出来的。长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将手里的信笺看完,付之一炬。
齐阳看了之后只咂咂嘴,却没有说什么废话或者苛责。
收拾干净妥当了,齐寒也回来了,将手里要到的银票往长君怀里塞,“只拿了三千,剩下的,要白里回来才能拿走。”
长君一甩手,对着几人挤眉弄眼,“哼哼,我灼华也是有钱人了。”
长生塔在楼花鼓的郊外,现在天色还有些亮堂,那边确实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了。猜谜的有,买吃的有,还有杂耍。
长君站在杂耍面前摸了摸下巴,简沉吟拉她,凑近问,“怎么了?”
小孩对着齐阳和齐寒,却是伸手指着那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其实你们可以闯荡江湖了,没钱的时候就来个胸口碎大石或者铁头功或者耍鸟,也是一大收入啊。”
齐阳眼角一挑,却发现那一只念叨着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的人手里已经拿了好多银子了。
他冷哼一声,“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将你卖给哪家做女儿就好了。”
“师傅知道了会骂你的。”长君拒绝的义正言辞。
“哦,没关系,你自己会逃出来——你师傅不会知道的。”
“……”
在外头逛了一圈,长君才被人流冲到长生塔面前。都说这个塔是按照花楼手里的塔重新翻修的,所以……
她抬起头,看着一向金碧辉煌的塔,细细一打量,眼眸里很快略过一道流光。
“咱们上去吧。”
越走越高,塔里也是拥挤的,更多的是成对的小情侣在深情对望。长君只扫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倒是对着塔里面的雕刻十分感兴趣,走走停停,东摸西摸,走到塔顶的时候,都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站在塔上,看出去,人声已经小了些了,微凉的晚风吹过来,不远处的楼花鼓在夜里的山谷间看起来宁静祥和,就是塔下的灯火看起来都别样的温馨和可爱。
“为什么叫长生塔呢?”
“啊?”简沉吟愣了愣才晓得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眉飞色舞气起来,“传说长生塔,就是花楼手里的那一座,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和百毒不侵和祈祷,所以被称为长生塔。”
长君眯了眯眸子,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淡淡的拉长了尾音的哦。
离开的时候,长君最后一次眺望远方,手掌却在朱红的柱子上摩擦了一道。
在楼花鼓流连了几天,每天都变着花样的出去找同龄或者大一些的小孩玩闹,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孩的模样。
不过,无论是玩弹珠还是玩下棋什么的,长君每次都赢,笑得想个小狐狸,将一对铜钱收归怀里。
不几天的功夫就搜罗了一堆小弟的长君表示自己很开心。
京城的孩子是没有这么活泼的,大多时候都属于在聚会上喝茶赏花,而长君那个时候又因为年纪小,几乎没有被邀请过。所以在京城里,她能算得上玩伴的,真的没有几个,或者说,除了平素央,还真的没有。
她正落下一子,将面前的小孩杀了个片甲不留,然后笑眯眯的鼓励对方,顺手收了对方的一枚铜币,然后笑着招呼身边的人,“还有没有想要来战的?我今天再赢了三次就请你们吃馒头!”
小孩热热闹闹的,又有一个小孩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眸看着灼华,“我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