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在上
麦尔·拉扎鲁斯
我在教堂甬道的一旁看着,我女儿和一个我不甚了解的高个小伙子被宣布为一对夫妻。
仪式结束后,人们前来恭喜我和我的妻子。他们的心意我领了,可是“喜”实在谈不上。我倒是增加了一层忧虑,因为我还不清楚,到底和我女儿结婚的那小子是怎样一个人?
在结婚宴会上,我的视线一直没从新婚夫妇身上离开,他们就像天配的一对。但当他们在室内来回与客人寒暄时,我开始怀疑:他是让客人对他妻子予以足够的关注,还是他要一个人出尽风头?如果将来他的收入占了全家收入的大半,是否就会在家庭事务中拥有双份发言权,而妻子只有一份?而且,如果时间证明他是一个卑鄙的小人,她是否知道忍耐的限度?为什么一个有着健康父亲的姑娘还要一个丈夫呢?
反正他处于“见习”期间,我告诉自己我得等着瞧!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打那以后,和我一起参加过那次婚礼的妻子去世了。而且,也还是从那以后,我们家又举办了两次婚礼,它意味着我成了一个与三个已婚女儿生活在一起的父亲了。
在这十年中的星期天和假日期间,我一直在观察着我的女婿们。的确,在他们身上有不少我欣赏的东西:幽默感,知书达理,并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个扩大着的家庭的一分子,小夫妻们的日子看样子过得都挺愉快。但他们其中的一个毫不顾忌,和好友骑车出游,长达六天,这玩法我不欣赏。另一个从来不会给我女儿打个电话,告诉她要晚点回家,这也一直使我不悦。气不过的是,我女儿在打扫房间时,她的丈夫却两眼盯着电视机,坐着一动不动。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几乎总以高傲的调门和我女儿讲话。另一个则带着我女儿驾车外出,车开得像十几岁的孩子一样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最终到了这么一天,在我五十八岁生日聚会上,我看见我的一个女婿递给他妻子——我女儿五美元和汽车钥匙。他大大咧咧地说:“我们没有小面包了,去买点来,我得和朋友们聊聊。”我女儿正怀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几星期来,我注意到她眼圈发黑。而且,那天她一直帮着准备那次聚会,但我吃惊地看到她高兴地接过钱和车钥匙向外走去。
我的火一下就冒上来了,我坚持自己去。从市场回来时,我已怒不可遏。我穿过房间来到后院,把那袋面包扔给摸不着头脑的女婿,大声痛骂他:“你这个白痴!你怎么能把我怀孕七个月的女儿像用人一样呼来唤去!”
大家上来劝我,使我平静下来。我女婿的自尊心受到挫伤,脸色煞白,在场的二十多位亲戚和朋友感到十分难堪。最糟的是我为之打抱不平的女儿却热泪盈眶。
一小时后,她把她丈夫和我拉到一起。他和我对视良久。接着,我们都以熟悉的绝好方式拥抱在一起。
那场“事件”算是平息了,然而,余波犹存。事后几天,我深深陷于悔恨中,我担心把女婿给惹恼了。孙子、孙女的玩具放在我房间里。我希望他们常来玩儿。
为避免以后矛盾突发,我请求女儿们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干。我告诉她们,当她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发誓:任何一个欺负她们的人,必将接受她们父亲的挑战。我跟她们说:“你们还是我的女儿,我依旧是你们的爸爸,你们的丈夫也不能排除在誓言之外!”
“爸爸,”她们其中一个回答说,“我丈夫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只是想到外面走走,有时过于自信。可我理解他,而且他照我说的干。”至于那次生日聚会“事件”,我的那个女儿告诉我,她丈夫在原谅我之后,深深地被我父爱式的愤怒所打动,他希望在他们的孩子长大后也一样爱他们。但她坦率地告诉我,我完全误解了当时的情况:“他和我有我们自己的合作方式,简洁,互为对方接受,尽管有时别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回事。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也是个好爸爸,就像你一样。他很爱我,我也一样爱他。”她抚摸着我的手说,“看着我生活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争吵,太可怕了,我希望你们互敬互爱。”
事既如此,再好不过。女儿们给我的忠告是:旁观静待切莫强人所难,好爸爸,再别瞎掺和了。我们走着瞧吧。
每天进步一点点
这个爱子心切的父亲,因为爱得太深,反倒伤了自己也伤了孩子。
当我们付出的爱不能使自己满意,也不能使他人开心的时候,真的需要好好想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爱一个人,就要尊重他的习惯,留给他自由的空间;爱一个人,只需要默默地关注和保护,决不是一相情愿地强人所难,否则无论初衷多么的美好,也不免造成伤害!
◆女人和孩子
阿尔盖齐
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在火车站上错了车。售票员骂她为什么不看清车次和方向,按规定,检票员还要罚她的款,他是专门给人讲授什么叫做舞弊和义务的。这女人忍受着辱骂,紧贴着车门站着。她光着脚,敞着怀,没有半点假正经。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吸吮着她干瘪的。高贵得像画里常见的那种极度受苦的模样儿,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特别是想到女人还可以被追求,而且能受孕,或者,尤其是想到她那无光的眼睛曾经闪烁过,她的双臂还被搂抱过,肚子也曾享受过女人的欢乐。想到这些,真想攥紧拳头,把这下流的、的世界砸它个稀巴烂。
两站之间,沿途有一条铺了柏油的马路。当女人和孩子从那熙熙攘攘的人街上穿过时,他们显得比在无声的解剖室里还要孤独。他们只不过做错了一点纯粹是对自己不利的事,可是谁也不问一声他们想做什么,从哪里来。同所有买了票而且又会区别车次不会弄错的人一样,他们有自由。似乎谁也没有义务来寻找这个孤独的儿童身旁的孤独的女人。在她所经历的这段可怕的寂静中,却还要去尽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从那不修边幅的外表来看,仿佛这女人是个疯子。一块裙子布从肩头一直搭到膝盖,不该笑的时候她也笑,她还不时地半带惊恐又半带真情地望着正在蚕食她的躯体的孩子。只有尽义务的本能仍完好无缺,正是这种本能驱使着她来到车站。
“你要到哪儿去?”有人问她。
“不知道。”女人清楚地回答,“我去车站。”
“从车站再去哪儿?”
“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去车站?”一个人颇有逻辑地问。
“不知道。”女人平静地回答。
“拿着这个金币吧。”有人说着伸手递给她一块新的金币。
女人没去拿那块黄澄澄的钱币,只是看着它闪烁的光芒,像是一支点燃了的香烟。她笑了,似乎根本不需要它。
“拿去吧,给孩子买点什么。”车厢里一个妇女鼓励着她。
女人又笑了,她的眼睛似乎在说什么,嘴唇也微微动了一动。
正在下车的时候,抱孩子的女人说:“他已经死了!”
每天进步一点点
一棵倒伏的小树只需一臂之力,就可能傲立百年;一个绝望的生命只需一点关怀,就可能重新绽放光彩。这个痛失孩子、濒于崩溃的母亲,多么需要一点爱的光芒啊。
人们总是习惯世故地以“超然”的态度漠视身边需要同情的人和事,只有当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才健忘地呼喊“为什么都是冷漠,爱心在哪里!”
爱,很简单,就是懂得施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