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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已至,寒意渐袭。阿芮娜距离开地球的日子,也只剩下半月有余了。
傍晚,北京市中心的一处空中广场上,晃动着天宿的身影,他在等待阿芮娜的到来,等待着那个或需将要转变自己命运的时刻。
空中广场建成时间不长,是在天宿探访新行星时拔地竖起的,回到地球后,天宿却不止一次到过这里,只是每一次都独来独往。
周围一些高大的建筑被踩在脚下,空中交通网在头顶也好似咫尺之遥,为了节约占地而修建的空中广场,高度超过200米,面积也足以抵得3个足球场。
6根直径约4米的立柱将长方形的广场托起,立柱是空心的,既是支撑体,又是垂直电梯。广场虽然面积很大,但它的“地板”却是由一整块薄薄的“玻璃”铺装而成,高强度的“玻璃”厚度不足10厘米,光线基本可以不受阻挡地穿过,白天从广场向下看,脚下的景物清晰可辨,好似站在了清澈见底的水面上。
天已经很凉了,临出门前,母亲叮嘱天宿多穿点,这样天宿又在毛衣外套了一件厚厚的运动服,然而此时,高空广场的风有些劲,他还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虽然傍晚的天气非常阴冷,不过广场上摆放的一行行利用高超养殖技术培育的花朵,却依旧娇媚艳丽,看不出凋零的迹象,花圃布局巧妙,将广场分隔成若干块。
阿芮娜是昨天接通天宿电话的,天宿发短信给她,说如果再无音信,就要硬闯艾融星使馆去找她了。终于听到艾融姑娘的声音,天宿难以自持,他说想念阿芮娜,寝食不安,他说他已忍受不了没有阿芮娜的日子,要和她在一起永不分离。而面对天宿炽烈的感情,阿芮娜的声音却显得很平静,只是说有什么事见面再谈。
看了看表,约好的时间即将来临,天宿不免心中有些紧张。莫名的紧张是从未有过的,电话中阿芮娜的不温不火让人猜不透心思。“不知她对自己是否同样的思念,不知她能否同意今天自己所作的决定?”天宿心中默默祈祷着。
电梯门一次次打开又关闭,到广场散心的人进进出出,终于,一个粉色的身影出现了,天宿赶忙迎了过去。
“阿芮娜,我在这里。”天宿边说边打量着阿芮娜,感觉她有些憔悴。
阿芮娜看着天宿,发现他也瘦了很多,原来圆润的下巴都有一些变尖了。
“我们到广场边去吧,那里没什么人。”阿芮娜说。
“好的。”天宿说着去拉艾融姑娘的手,却被拒绝了,阿芮娜独自朝前走,天宿只好跟在她身后,在天宿眼里,阿芮娜今天的背影显得那么柔美,不禁令他心中阵阵悸动。
两人来到广场边的护栏旁。天黑得很快,广场下的市景已灯火阑珊。
“你想说什么?有什么事请直截了当吧。”阿芮娜很是干脆,话语有些冰冷。
艾融姑娘的冷淡让天宿心中一阵失望,尤其是她用了“请”这个词,更使天宿感到陌生——他们原先在需要对方为自己做什么而发话时,从未用过这个字。
但天宿心中仍抱有希望,他又怎会相信曾经朝夕相处,情投意合的阿芮娜,此时对自己已毫无感情了呢?
“还记得在‘12星’我们看‘夕阳’时,我对妳说过的话吗?”天宿问。
“记得,那又怎样?”
“我想让它成为现实。”
“不可能的,我马上就要走了。”阿芮娜甚至已没有了以往对这个话题的犹豫与烦燥,依旧冷冷地说。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我想和妳一起去艾融星。”天宿诚挚的目光闪动着,说道。
“那岂不更加‘天方夜谭’,艾融星只是地球人的一个旅游点,并不适合你们长期居住。”
冷淡的言表令天宿失望的情绪又一次加深,因为他曾预想过,当自己提出这样的想法后,阿芮娜起码该有些非常之举,无论是感动、吃惊哪怕是疑惑,然而眼前的她却是平静如水。
“不!我不怕艾融星的生存环境。我早就想过了:即使对地球人来讲艾融星氧气稀薄、气候严寒、时空错位……即使那里的生活有再多不便甚至困苦,我仍要与妳同往。我不想离开妳。”虽然失望,天宿又怎肯轻言放弃?他依旧笃然地说着。
“天宿,我知道地球人感情丰富,你们对爱情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烈与冲动,但是我也晓得,你们对感情的痴狂只是暂时的,当爱情燃烧过后,生活终要归于平淡。不能因一时鲁莽毁掉一生的幸福。”
“没有妳就是最大的不幸,不能和妳在一起,又何谈幸福!”天宿转过身凝视着阿芮娜,多么希望她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艾融姑娘还是迅速回避了天宿的目光,叹息道:“也许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天宿,你会后悔的。”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妳我愿抛弃一切,又怎么会后悔呢?答应我吧!”天宿恳求道。
阿芮娜又怎会应允?她早已下定决心绝断他们的这段感情,她并不想刺伤天宿的心,因为这会使自己更加心痛,但看到天宿如此执拗,她不得不改变了口吻,使出了早已想过的第二套“对策”。
“天宿,别太小孩子气了,你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你固然可以放弃一切选择我,但有没有从我的角度来考虑,认为我可以接受你吗?”
“有什么不可以?我爱妳!我相信世上再没有比我更爱妳的人了。”
痴情的话语阵阵拨动着阿芮娜的心弦,但她还是强忍住了感情的潮水,让表情和语气仍旧平静:“那又怎样?你是否想过,你的寿命比我要短将近一半,难道你愿意让我半生孤独,只人过中年便形单影孤了吗?你是否想过,我们就算结合也不会有孩子,而我又是多么喜欢孩子?你是否还曾想过,一个地球人要长期生活在另一个星球,又何以安身立命?”
阿芮娜一连串的责问令天宿措手不及,他的脑袋有些发蒙:“我……我可以写曲子来——”天宿结结巴巴地说。
“算了吧!”阿芮娜斩钉截铁地说,“天宿,你虽然爱我,但能带给我的除了那虚无缥缈的爱,还能有什么?”
天宿终于哑口无言了。
虽然脚下的夜景繁华喧闹,头顶的空中车龙熙攘,然而此时,阿芮娜却感觉四周的一切好似被凝固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宿从麻木中醒来,仰头望向夜空,悲戚道:“还记得我们一起到郊外看星空时,我曾问过妳的那个问题吗?”
“是那个关于‘牛郎织女’的问题吧?”
“也许妳是对的,‘牛郎织女’的故事永远也成为不了现实。”
“阿芮娜,我还想问妳一个问题。”天宿此时已平静下来。
“说吧。”
“妳曾经爱过我吗?我指的爱是爱情。”
阿芮娜总算看到了天宿放弃固有想法的希望,又怎肯让他反复——既然事已至此,就干脆让天宿彻底死心吧。她索性狠了狠心,冰冷地说道:
“我对你只有姐弟之情,没有爱情。天宿,你不属于我,我更不适合你,你还是应该找一位地球人女子做为终生伴侣。”
“我知道了,姐姐。”天宿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如释重负,“祝妳今后能够幸福,祝妳安全返回艾融星。临走那天我会送妳的。”
“谢谢你,就这样吧。”
“好吧姐姐,我走了。”天宿说完,独自迈步,转身离去。
就在天宿转身的那一刹,阿芮娜看到了他眼中隐隐的泪光。虽然地球的深秋对于艾融人并不寒冷,然而此刻,阿芮娜却感觉刺骨的寒风一直吹到了心底,浑身上下冰冷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