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你管这事干嘛呀
童新华还认识三儿。 三儿跟童林一进办公室门,童新华就问:“三儿吧?”三儿挠挠头说:“童书记好。”童新华点点头:“听说你混不得错。”三儿赶紧摇头:“混口饭吃。”童林不解地看看童新华,又看看三儿,拖过椅子让三儿坐下。三儿这才想起掏烟,童新华早把烟扔过来,三儿伸手接住香烟,掏出打火机,帮童新华点上。
“小三儿挺出名的。”童新华吐口烟,“清水乡党委书记郑如松和土管所那什么王主任大前天到我这儿来,我问了,说你现在不得了哇,房子做得跟宫殿一样,现代化了,说他们比不了,我也比不了。我当然比不了。贩鱼赚不少钱吧?”
“这么关心我。”三儿笑笑,“郑书记不认识我,王主任说的吧?听他胡说。我就做栋平房,去年二三月份的事,那时候我还没贩鱼,钱是搂黄鳝搂的。”
“可惜没念大学。”童新华咂下嘴,“也好,二婶有日子过了。还记得你们家土房子,土房子是土房子,干净,土地平弄得跟人水泥地平一样。二婶会收拾。”
“那些年多亏童书记,不是童书记给我妈找活干,日子更苦。”
“别提了。”童新华挥挥手,“童林没少打扰,我跟志清没少蹭你们家稀饭,你摸的小鱼,二婶腌的咸菜。三儿,二婶还腌咸菜吧?尤其是辣椒呛豇豆呛刀豆。回头叫二婶无论如何给我再腌点,太好吃了,老想那味,哪弄都不对劲。”
“回去就说。”三儿点点头,又敏感地问,“童书记,郑书记找你干嘛?”
“咨询土地政策。”童新华说,“八五年,清水区把徐庄的地征了。拆区并乡后,那块地也可以划给清水乡,当时乱,没划。现在那块地是非农业用地;新政策出台后,清水乡也没追这事,没办土地手续;没手续就归国家所有,属于市政府。清水乡穷哪,两个大点的厂还不景气,私营经济发展迟缓,财政收入管人员工资都不够,靠货款过日子,教师工资拖几个月了,没钱发。郑如松过年刚上任,天天有人上门讨工资。没办法,他想卖地,先保证工资发放。怎么卖?能卖早卖了,所有权没弄清呢。
“啧。郑如松还是想做点事的。上届党委政府没眼光,容易办的时候不办。我走的时候就有风声,说市里要清理土地资源。当时朱责应书记刚上任,碰到他的时候,我还提醒过他,不听,没人管。再起摊子找人就麻烦了。”
“不行还货款,”三儿建议,“先把土地证办下来,再卖。”
“你还知道不少。”童新华笑笑,“那块地还是大清水区花钱征的,还不能说就归现在的清水乡所有。划拔肯定不行,上级政府给下级政府划拔那么大一块土地,带高岗有小八百亩呢,安什么明目哇?就是划给清水乡也归土地局卖。办证要交转让金,到时卖得上价吗?清水四年贷了近两百万,做乡政府花了不少钱。再贷,拿什么还哪?”
“就织线厂那些破平房哪?还有个院子。不早做了吗?”
“不光房子,还有其他开支。做乡政府的地也没弄清,那个算划拔行。”
“那怎么办呢?”三儿焦急地问,“那些地就归市里了?”
“怎么办。”童新华摇摇头,“你不说了吗?办证,按开始缴纳土地出让金时的样子办。这就等于承认那些地本来归清水乡所有,补个手续,交点手续费。还有个问题,土地用途多,算什么性质?当初是按工业用地征的。我得查查,没上报就好了。最关键的是,市政府放手吗?卖掉就是钱哪。啧,他们得去闹,人还拱手送给你呀?”
“三儿,你管这事干嘛呀?”童林困惑地看着三儿。
“我是清水人,”三儿无奈地笑笑,“我希望清水好。清水是古镇,鱼米这乡,明中期就有了,也许更早。跟周边比,清水太落后,市政面貌落后,经济也落后。什么年代了?清水街还是老样子,比以前更破旧,人也少了。我记得小时候,过年过节,街上人挨人人挤人。童林应该还记得,那年五月节,高姨和大哥来了,你在我家呆着,跟我和秋子到街上卖艾草,把你走丢了,人太多。童书记你不知道,供销社不景气,还有女职工跑南方去了。圩里也有,不是个例。就两个厂,还不好,人留清水干什么?”
童林不解地问:“到南方打工不好吗?”三儿摇摇头。童林会意地点点头。
童新华轻轻地敲着办公桌,静静地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童新华在清水呆过六个年头,没干什么大事,也没给清水留什么后患,对清水还是很有感情的。让童新华没想到的是,三儿这样一个卖鱼的毛头小子,心里竟然装着这些事。
沉默一会儿之后,童新华吁口气:“三儿,到家里吃饭去。”三儿来精神来了,坐正身体说:“到饭店吃去。”童林不屑:“你就那么有钱哪?”三儿笑笑:“我跟人盘了个饭店。童书记几年没回清水了吧?大师傅是清水人,做菜全是清水味。”
“你还开饭店哪?”童林又吃一惊,笑着问,“三儿,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童新华笑笑:“饭店开到城里了,才几年哪?”三儿赶紧摇头:“哪呀,就一小吃部,还是跟人合开的。”童新华算计着:“我离开清水四年,你毕业才三年。小三儿,行!”三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我这破样还行,刚把肚子吃饱了。”
“又饿了吧?”童新华笑了,“一会儿到你那个小吃部填肚子去。以后别书记书记地叫了,早不是书记了。还叫童叔,小时候不就是这么叫的吗?”
“哪能跟小时候一样哪?那时候不懂事。现在该叫局长,又升官了。”
“升什么官?在清水就是副科,去年才正科。四年,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