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告诉我舞蹈室在哪里?”他沉声问道,肚子里居然憋着一股怒气。
没有人回答。
“你他妈的说话呀!”他突然吼起来。
“嘿嘿嘿嘿……”突然那边响起一阵阴冷的笑声,“看,天桥的右边连着终点。”
那声音缓缓说道。
果然是那个家伙的声音!虽然只跟他打过一次交道,那是和米米一起去接过果果一次,但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声音。只是音调低沉沙哑了许多,仿佛一片皱巴巴的干瘪的枯叶,却又棱角分明,让人听着特别扎耳,心里不免一惊。
电话就挂掉了。
他的眼睛看向前上方,如果那是天桥的话,它在四层的高度连接着两幢楼,模糊而又沉默。去死吧,他在心里暗暗咒了一句,跑向右边的那幢楼,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一楼的大门锁着,他根本进不去。他看向左边那幢楼,突然明白了天桥的含义,于是飞快地奔过去,从教室的楼梯一直向上跑。电筒细而明亮的光不停晃着,他一口气跑上四楼然后一直向前,天桥就在眼前了。
“咣”的一声,那头门又被风吹得撞到墙上,不轻不重的声音。他放慢脚步,一步步走过天桥,风冷飕飕的,又在刮这些建筑的棱角。楼道里空无一人,也因为没有人的影子而显得毫无生命的迹象,他左右看看,再向右转过去向前走几步,就看到舞蹈室的牌子,安静地挂在门角上。
门是开的,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寂静。很单薄的一点光,他影影绰绰看到地上趴着什么东西。左手慢慢伸出去,他在墙上摸到开关。“啪”,灯亮了,地上的东西一下清楚起来。
光滑平整的木地板,泛着透明的漆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面向他这边侧躺着。很年轻的身体形态,一只纤长细致的手;那个孩子在他臂弯里,身上裹着一件外套,眼睛上蒙着一条手帕。他不想承认,但他知道,那一定是黎果。后来抱起孩子的时候他发现,那条手帕是被用别针在脑后别住的。这样不用箍得很紧,却能遮得很好。
所有的窗户都关得很好,空调还在“咝咝”轻响。他慢慢走上前蹲下身子,看清楚了他右手小指上那枚象草绳编制的戒指,中间点缀着数粒极细小的红色米珠。草绳的颜色很陈旧,他想起那次米米向他介绍田老师的时候,用了“戴草绳戒指的大男孩”这个词。那么,他就是田老师了,但此时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半边脸藏在孩子的脑后,露在外面的眼睛半睁着,对他视若无睹。
他看到一种铅灰的颜色,还有一线精细的亮光。
他用手轻轻一推,他便完全仰躺着了。微微突出的眼珠,乌青的面色,舌头向外伸出,嘴角却向两边扬出一点笑意,又或者只是咧了一下嘴。他死了,脖子上还勒着一根崭新的铁丝,铁丝上缠绕着尖利的铁刺,鲜红的血在他那里形成一条皮开肉绽的勒痕,并且凝固在它流过的地方。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左半边脸,居然是一张鬼脸,绿色的眉毛,红色的眼皮和眼圈,描得乌黑的半截嘴唇,整个半边脸死白死白的,却从眼角向下拉出鲜红的一段,那是一道血迹,很清楚的一道血迹。
他猛地一惊,立刻看向黎果,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脸前,露在手帕下面的小嘴居然动了两下,发出一种略似呜咽的声音,脚还在外套里缩了缩。
孩子没有死,他睡得好好的!
陈峰立刻在心里喘一口气,停了一会儿,轻轻抱起孩子。他的动作很小心,等站起身时,孩子的脑袋正对着自己的胸膛。他没有转身,一步步向后退去,动作很慢,生怕弄醒了孩子。
“米米,果果已经接到了,你来接孩子,我现在回不去。”电话里,他没有说田老师死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