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寝室里住了六个人,其她三个人,代表着全班甚至全系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太认可她们这个三人帮。别人的嚣张跋扈和个性,大都只属于一个人,再怎么怪再怎么出位也顶多是让人看上一两眼,就象平静的湖面上鼓起的一两个水泡,转眼就不见了。而她们,却属于三个人,还一定要闹着搬进一个寝室,然后做一样的白色挑染。当然,起头的人是她,因为她是三个人中最不安分的一个。能让她们频频上校报头条的功劳,一般都可以归给她,然后再由曾可儿想办法平息。
她和欧阳欣的家并不算很富裕,却因为有曾可儿,没人敢把她们当穷人。而欧阳欣,就象一块粘皮糖,在她们俩中间粘来粘去,内部矛盾被她这么一粘,往往就变成属于她们三个人的亲密,摸一下后腰,贴一下脸,或者嗔的一个眼神,曾可儿的清高,总是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雪琴把地图放回口袋,抱紧背包和画板,脸上开始现出期待和兴奋的神色,还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在不太大的候车室里,在头顶两排八扇吊扇的呼呼劲吹下,她在或坐或站或焦急或慵懒的等待中显得有点触目,欧时力的小T恤和马裤,耐克的旅游鞋,曾可儿从来不允许她们穿得太逊,对她来说,这会是件很糗的事。
车总算开了,到进山的时候,她急忙拿出地图来看。一定要过一片水,那片水很绿,让人有忍不住想下去看看的冲动。然后她看到那片水了,果然很绿,在她眼前晃过,象一只睁着的碧绿的眼睛,带着非人类的呼吸。
我打听过了,那个湖里以前闹过鬼呢。她想起画地图的学姐说的这句话,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真的很象一只眼睛,会是一只独眼的鬼吗?她不禁问自己,怎么也移不开眼光,直到水自己从她眼里消失。
车时而左拐,时而右拐,很少有直行的时候,司机的背影看起来也是左摇右晃的,不过很镇定的样子,甚至还有点悠闲。但何雪琴却觉得,越往前开,树林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那些黄色的土,招摇的树枝,在路窄的地方,甚至还冷不丁伸进车窗来,和风一起拨弄她的头发,总是把毫无防备的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别人似乎都没感觉,打盹的打盹,发呆的发呆,只有她,不知道该怎么从那数也数不清的树里认出她要找的那一棵。虽然它会长在最外面,虽然它的枝条上会系着一根白色的带子,而那根带子,因为每天被风吹日晒,一定不会那么新鲜而亮眼了。
听说那个被鬼魂吓着的同学,就是被那根白带子吸引着下车进山的,以至于虽然他受惊吓过度提前毕业离校了,关于那时的传闻还是层出不穷。
树一根一根从眼前掠过,她睁大了眼睛使劲瞧,因为太用心了,眼里居然流出眼泪。她用手抹去眼泪,吸吸鼻子继续看。有人惊奇地转头来看,她也不理会。她坐在靠左边的窗边——学姐告诉她,那根白布条在左边。它会随风无声地飘着,象一只招唤你的手。在没风的日子,那只手就垂着,从树枝间露出来。只要你用心看,是不可能错过的。
何雪琴看得很用心,风迎面吹过来,她禁不住眯起眼,接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毫无预警地飘进她眼里。虽然一开始她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可当那个白布条的影子突然飘进她眼里时,她还是吓了一跳。
果然象一只手,在风里招唤着。
她愣了一下神,车子已飞快地开过去了,无声的招唤落到身后。她急忙跳起身,一边喊着停车一边冲向门边。车停了,售票员不满地拿眼睛瞅瞅她,开门放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