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先休息吧,本王还有事。”慕容谦淡淡一笑,起身就要大步跨出去。
洞房花烛夜,当初,俏美倾城的容颜,迷离慌张的神情,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肆无忌惮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她无礼,她刁蛮,她霸道,可是偏偏,他沉静许久的心弦,就那样悄悄地颤了一下。
奈何一年而已,她竟然私会情郎在前,公然向他索休书在后。
“王爷,因为她,值得吗?”慕容谦已快要迈过门槛,翠儿终于忍不住了。今天,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可这一切都被那个叫唐雪瑶的女人亲手毁掉。“既然她要休书,王爷何必吝惜笔墨。南楚公主,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最后一句,她不禁含沙射影。唐雪瑶,既然你存心破坏我的幸福,那么你,也别想得意。
幸好慕容谦此时,心烦意乱,只说了句,“翠儿,你要休息了。”便快步离开了明景轩。
“王爷,王爷——”身后的翠儿,带着哭腔呼喊,跌坐在地上。
冷风透过心扉,月色朦胧下的雪瑶,早已心神麻木,手脚冰凉。忽然,只觉得身后一暖,有人为她加了件披风。
“夏儿,夜深露重,你的伤又没好,怎么还出来转悠?”雪瑶望着庭前落叶,轻轻责问,盛了关怀。
“夏儿受伤了?”身后却传来温和干净的男声,“一会儿我去帮她看看。”
比起慕容谦的时而邪逸,时而冷漠,变幻无常,耳边的声音,总是那样温温淡淡,如高山之泉,明澈透亮,仙暖和煦。
雪瑶回头,正对上罗阳的眼眸,只见他凊眉浅笑,就这般温存地看她。
抓紧了手上的披风,心里的涌流也冰河解冻,汩汩泛着暖意。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了?”看她与平日大相径庭,一言不发,只这样看着自己,罗阳轻柔地问了一句。
他是那样明净,那样耐心,一瞬间的冲动,雪瑶想把这些日子的委屈,统统倾倒开来。
可是终究,她只默默收回目光,缓缓摇头,“没有,我,挺好的。你怎么来了?”说出这违心的几个字来,仿佛走过万水千山。
因为他的明净,他的耐心,她就更不愿以己之烦忧,扰君之清雅。况且,她的清白与否,查证无法。让他明晓,不过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不堪而已。
“那就好。我就是来看看。这王府也不是铜墙铁壁,总有办法。若兮失踪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不行的话,我们就离开这儿,玉佩日后在说。”罗阳的声音里,盈盈绕绕了不尽隐忧。
“什么?若兮真的失踪了?”想起十九哥曾和自己说过找不到若兮的事,当时还以为是若兮走开一会儿,十九哥思恋心切,急着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现在想来,若兮可能真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嗯,快一月了,联系了洛阳的朋友在帮忙找,见不到人。”罗阳叹息道。
“那她会不会是回南楚了?”雪瑶想起若兮是南楚公主,回了南楚就是金砖碧瓦,锦衣玉食,大概不想留在这儿了。
“应该不会吧。之前若兮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皇宫,过她想要的生活。现在终于出来了,不会这么快就回去的。”罗阳说得肯定。
“出门在外,世事辛苦,谁都会变的,说不定就思恋故园了呢?”似自叹,也似感怀,雪瑶低声说道。
罗阳认真看她,数月相隔,俏目弯眉如旧,只是眉眼神情中却多了难掩的点点愁思。“如果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不要委屈了自己。不管什么困难,我愿陪你走过。”罗阳说着,向雪瑶伸出手掌。
雪瑶一时激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扣在他的手掌上,是温暖,是纤柔。他果然是个不染尘俗的医者。
没有步入明景轩,慕容谦直奔藏书阁而去。执一明烛,灯火摇曳,星光点点,伴着形单影只的人,踏入漆黑无指的室。放下烛台,慕容谦取来笔墨。没有着急写下什么,他慢慢研起磨石来。
大概也就是不远的日子里吧,那时,她还在明景轩里陪他,她那么调皮又霸道,研磨而已,真真毁了他一袭锦衣。也就因为这样,他,才带她来了藏书阁。那时的他们,十指相扣,柔情蜜意。
现在,多少个日夜斗转星移,他孤身一人在这里,研磨待笔,为的是一封休书,成全了她的水性杨花。
可是为何,脑海中,分明映着她的一颦一笑;手上的笔,不愿落下只言片语。
犹犹豫豫,踌躇婉转,暗黄的光,绽白的纸,好容易才落下“休书”二字。只是转瞬,整张纸,就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寒凉的晚夜,灯火阑珊,执笔而立的他,目光炯炯,直直盯视着惨白的文纸,只字未书。
一夜,很长,足够回味过往;一夜,又很短,脑海中的纠葛缠绕还未了当,已望到天明的曙光。
这一夜,无眠。
慕容谦就这样在藏书阁中兀立了一夜,柔白如丝的纸上,终于留下短短的四行字。彻夜未眠的倦怠,分明凸显在他精雕细刻的邪雅面容上,又被精神之力暗自镇压。
他将写好的纸装在一个信封里,离开藏书阁,直径来到王府门口。那里,肖如风总是千时如一日的尽忠职守,果真是时刻待命的战士。
“如果王妃哪天来明景轩,把这个交给她,”一边说着,慕容谦已递上信封。
“是,王爷。”肖如风虽有不解,却也不便多问,只能遵命。
处置好了信封,慕容谦一个侧飞,翻身上马。正待策马扬鞭,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又看向肖如风道,“记得,只要王妃在府里一日,不论对错,保护好她。”
“是。”肖如风依旧拱手听命,“王爷可是要出征?如风愿意同往。”
“哈,”慕容谦一笑,洒脱中仿佛藏着点点的萧索离情,转瞬即逝,“义气男儿当血染黄沙,何为闺阁所累。不过,你要是走了,偌大的王府放在这儿,本王王还能放心交给谁。”说着,不等肖如风再说什么,扬鞭快马,飞驰而去。
且说雪瑶自纳妾之日又一次和慕容谦吵过之后,行径倒是收敛了不少,大多时间都呆在牡丹阁中,看书赏景,聊以消遣。其实倒不是性情真的恬淡了,只是不想一个偶遇,看到慕容谦和翠儿亲亲我我。既然见了也是徒添烦恼,倒不如不闻不问,落得清净也好。
可她唐雪瑶,一个如此刁蛮霸道,且又不甘寂寞的女子。清净的日子久了,也难免不会惹事生非。
这一日,用过早膳,本想继续研读《孙子兵法》的她,“啪”地一声,把书甩在桌上,转身便出了庭院。
只身踏在王府的小径上,两旁的树木,空空荡荡,只余下孤寂的枝干,在瑟瑟北风中徐徐摇颤,丝毫不见当年的生机盎然。一瞬间,竟是不禁迷惑,这样凋枯的木叶,曾几何时,也春色缭盈吗?
这么久了,自从那日,她竟然真的没再见过他。
呵,也是,人家是王爷,纵使没有三千佳丽,也是美妾绕梁,她又算什么。现在还没给她休书一封,已经够客气了。
原来,冬天的步伐,已经这样近了。步步紧逼中,迫得人喘息无措。
脚上不停步,不知不觉,已是走到了王府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逛逛,却是迎面遇上了翠儿。两月不见,眼前的她,锦衣华服,着金戴玉。由身边数个丫鬟扶着,翠儿缓缓移步下车,这样的前呼后拥,比起她的排场真是有之过而无不及。
“这么大的排场,翠夫人这是去哪招摇撞骗了?”本是不该多事的,奈何雪瑶就是气不过,明明之前还就是一个默默无权的丫鬟,就因为慕容谦娶了她,现在就要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王妃说笑了,去盛隆寺为王爷祈福,当然要庄重些,不然太随意了,怎么显出诚心呢?”翠儿一笑,神情颇为傲慢。
“这样说来,翠夫人还真是操心费神。不过神庙庄严肃重,夫人可不要折损了自己。”雪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摆明讥讽之态。
“王爷出征在外,平安要紧,再怎么折损,翠儿也甘之如饴。”翠儿的假笑一收,直对上雪瑶的目光,毫不畏惧,仿佛在向她挑衅。
出征在外?他什么时候出征了?
短短四个字,如芒刺耳,凸显在雪瑶的脑海中。
“你说什么?慕容谦出征了?”有些不可置信,雪瑶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化下来。
“怎么?难道王妃不知道吗?”翠儿一脸怜惜地嘲讽,“也对啊,王妃与王爷分居日久,终日见不到王爷,也难怪王爷都走了两个月了,王妃还一无所知。”
两个月?他竟然,已经走了两个月了。而自己,若不是今日遇上了翠儿,只怕还是无知无觉。
看来,他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吧。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为什么要知道?他和她原本就没什么关系,顶多也就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罢了。
他走了,留给她一片清净,也不必担心见到他觉得尴尬。不是正好吗?
饶是心里这样安慰自己,雪瑶还是一路地夺门而出,直奔肖士将处,远远看到肖如风站在那里,带刀而立,雪瑶忙地赶上前去,“本宫问你,王爷呢?”
“禀王妃,王爷出征西照了。”肖如风的恭敬,一如往昔。
“多久的事了?为什么不来禀告本宫!”虽然翠儿刚刚已经告诉过她慕容谦出征的事,心里也早有了准备,可是亲自证实这一切的时候,雪瑶还是那般的不愿相信。
沙场无情,生身陨耀,不过一瞬之间。
而他,如此重要的时刻,却丝毫没向她提起。
“王妃?”见雪瑶不语,一旁的肖如风低低唤了一句,略有犹豫,说道,“王爷临走前,给王妃留下一封信,吩咐说,如果哪日王妃去了明景轩,就将信给您。”说着,他双手碰上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