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仲醉醺醺地问她:“如嫣,现在没人可以威胁到我们了,我们还要这些权力和财富做什么?”
“大娘将死时,还沉重地打击了我们一掌,所以我们不得不保护好自己。
请即使你沦落,什么也不要,但为了程乾,我肚里的孩子,我不能放弃你现在的一切。”曹如嫣掺着腰对程延仲说:“延仲为瑶姐姐的离开而伤心,如嫣何尝不是呢?不过,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因为有程乾在。她回来时,一定想看到我们的孩子都过得平安快乐。”
曹如嫣就这样,怀孕之身,撑起了程延仲的家:为他与卖家交谈,接待客户,调派船只,不懂的地方就边学边做。回到至幸堂,还要为程延仲抚琴,他舞剑是什么情绪,曹如嫣的琴声就是什么音调。
有一天,曹如嫣累得伏在琴上面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程延仲坐在旁边等她醒来:“如嫣,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我撑起这个家,我不知该如何度过这段愁云惨淡,一日三秋的日子。从现在开始,你一心养胎,其他我该做的事,都交给我六道长存。我们一起等若瑶回来。”
“嗯。”曹如嫣终于让程延仲从沦落中苏醒。
他们不知,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程迪智,独自在炳炘堂,双手拿着苏若瑶的丝巾,后回道:是我害了你,可你太傻了。
蓬莱轩里,大夫人满意地闭上了眼:程迪智,这辈子,最终是我赢了你。
立冬了,程延仲和曹如嫣披上大衣,站在至幸堂前,望着这属于他们两的程家。曹如嫣已不再梳桃花髻,而是像已婚妇人那样,将头发盘成了牡丹头:没有瑶姐姐和我一起梳桃花髻,无趣,就梳起牡丹头来吧。
“以前以为,有了权势,就可过上安全,平静的日子。”曹如嫣哀叹说。
程延仲心里透亮了:“这是个悖论,有了权势,会比以前安全,但是绝不会平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以后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我们要一起面对,如嫣,永远别害怕。”
“立冬了,福建都开始起寒风了,北边肯定更冷,不知瑶姐姐会不会怕冷。”曹如嫣念着。
程延仲想想,笑着祝福她:“若瑶生在北边,现在应在紫禁城,不会为冷所俱。只是想如何能早日与她重逢呢?”
苏若瑶确实到了紫禁城,依然是从浣衣女做起。凭着她的姿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皇上崇祯帝的面前:“听说宫女中有个人,相貌实在诱人,能与田贵妃平分秋色。我看你,确实如此,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苏希仁,希冀的“希”,仁厚的“仁”。不敢与已殁的田贵妃相提并论。”苏若瑶站着,按嬷嬷的指导,没有多说不该说的。
崇祯帝看她一会:“可称得上‘艳色天下重’,他们可真为程想得周到孙小鹤的探灵日记。苏希仁,朕封你为苏美人。以后与袁贵妃一起住在翊坤宫。”
“皇上,奴婢入宫前已嫁为**,不是完璧,不可服侍皇上,还请皇上收回命令。”苏若瑶说。
崇祯帝看她一会,落寞地说:“不是完璧又如何,程的江山也早已不是完璧。苏美人,今晚,你就伺候朕吧。”
“是。”苏若瑶不得不答应:在这铜墙铁壁的紫禁城里,皇上的话就是生死令,没有办法拒绝,除非想死。可我还想活着,等着有一日,一官忘却我们的孽情,延仲忘记我对他不忠,然后我堂堂正正地去看我的儿子程乾。
苏若瑶眼泪往肚里咽,遵从了崇祯帝。
她也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被天下人唾弃的崇祯帝:今年崇祯十六年,算来皇上应是三十三岁,可是却白发丛生,眼角皱纹如花甲,古稀。比一官小了几岁,却远不如一官的谈吐敦厚,威风凛凛,一扫乾坤的气魄。如果不是他这个昏君,治国无方,我就不会从北边流落南边,到福建,与一官相遇,发生那么多心碎的事,弄得现在连亲生儿子也见不着。不过,这国家大事,我也不懂,或许不能全怪皇上,看他忙得焦头烂额,谁会相信他无德残杀了袁督师呢?
平日里,苏若瑶住在袁贵妃的寝宫翊坤宫一侧。听说这个袁贵妃是记死去的田贵妃之后,最得皇上宠爱的,可是苏若瑶一月也不见皇上来翊坤宫一次。
袁贵妃话少,不知是从小就话少,还是来皇宫后变得话少了,也不知她爱不爱皇上,但在这紫禁城里,也只有期待皇上,才能解除寂寞吧?
苏若瑶想:贵为皇妃的袁贵妃好可怜,就这么独自居住在豪华的翊坤宫内,这翊坤宫比程府的至幸堂大了两倍。可看她的表情,心里定是惨淡的。宫越大,越寂寞。我以前嫁给延仲为妾时,一直念着一官,觉得枕边人不是心中人,自己很可怜,但至少延仲可以时常与我一起看书,说话,不会让我想袁贵妃一样,守着冰冷的宫殿终其一生水浒任侠。我为了爱,执意地离开延仲,和一官在一起,做下那天理不容之事,是否太自私,太过分了?被拆穿后,没脸面对一官,更没脸面对延仲如嫣,坚决要离开程家,跑到府衙,寻求官府帮助,摆脱延仲的追寻,这样,到底是对是错?一路北上,竟莫名成了皇上的女人,那还能出宫吗?
冰冷的翊坤宫里也有消除寂寞的事:袁贵妃和苏若瑶一样,喜欢折纸,这倒让她们有了话聊。
皇上无心后宫,后宫也就少了争斗。不过袁贵妃常年在宫中,所知道的事业就那么点,能聊的来的事也就是折纸:“小鸟啊,飞吧,飞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
袁贵妃的寂寞也就全折叠在折纸中了,苏若瑶觉得她半生寂寥,比自己在程府的遭人唾弃,遍体鳞伤更惨,连想说都无人倾听。而在程府,苏若瑶根本没那么寂寞,还有曹如嫣可以听她的心事,还能看懂听懂读懂她所想。难道因无颜面对延仲而离开程府,是个错误?
苏若瑶又陷入了迷茫中。在迷茫中,她还伺候过皇上一次。“批阅奏章累了。苏美人,你会诗吗?有兴现作一首?”疲劳的崇祯帝问。
苏若瑶做了标准的礼仪后,回答:“皇上,奴婢念书少,不会作诗。只听过一些诗。”
“好看无用,真是无聊,那就把你听过的诗念来听听。”崇祯帝看不起她。
但苏若瑶不能反抗,更不能耍脾气,必须按崇祯帝的意思做:“皇上,奴婢记得最深刻的一句诗是‘曾散天花蕊珠宫,一念堕尘中’。”
崇祯帝有兴趣了:“这是喜欢你的人对你说的吧?”
“是的。”苏若瑶说:“奴婢知道这句词很美。就记住了。”
“那是赞赏你的倾国之姿。”崇祯帝赞美说,但一会他脸色暗淡下来:“在朕看来,这也是在说,天上的无俗念的仙女,一闪杂念,便落入尘寰中受轮回之苦我的清纯大小姐。或许还在说,美如天仙的你,生不逢时。总之,是恋你,也是怜你。”
苏若瑶脑海中闪过曾在程家的种种画面,交杂在一团,让她头脑不清。但崇祯帝说的这些话,确实没错:我不止一丝杂念,而是数不尽,道不完的恶念,才落得如今进退两难的下场。
现在的程府,迎来了新年。家里依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苏若瑶走后,所有人,所有事都恢复了平静,仿佛她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个家里。
而程迪智,程延仲,曹如嫣却难高兴起来。程迪智失去了爱人苏若瑶。程延仲失去了自己深爱的,却爱着自己父亲的苏若瑶。曹如嫣失去了待自己如亲妹妹的姐姐苏若瑶。而这些话,都难以找人诉说。程迪智,程延仲已恢复了父慈子孝的关系,但心中的纠结苏若瑶,恐怕是此生难以消除了。程延仲给父亲敬了一杯酒,也算是感谢父亲对自己的栽培和器重,但这杯酒里,没有关于苏若瑶的成分。
过完年,炳炘堂内,程迪智想着:若瑶,自从你来到程家,我从未过过一个正常的年,现在你不在程家了,我过年过得很正常,却不再有喜悦可言。除了你留下的程乾能让我偶尔开心一下,想到你的笑容,其他人,其他事似乎都无足轻重了。
程延仲过完年,有自己的打算,他来到炳炘堂,向程迪智说明:“爹,延仲想了许久,如今大明是外忧内患,而我现在帮你处理生意往来,船只调遣,不是解决国民苦难的谋略计策。延仲计划,将手中的一切事务交还给爹,去南京国子监就读,拜江浙名儒钱谦益为师,学习‘治国安天下’之理。特此来与爹商量。”
“有这么大的气魄,爹当然支持。去念书吧,将来爹的事业全为你的理想做后盾!”程迪智完全同意。
这样,程延仲带着曹如嫣,抱着程乾,在驿站与程迪智告别。这一告别后,大明就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变化,父子两难得再见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