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说:“通知辖区派出所派人过来,把剩余的死者尸骨挖出来。”
听见老乔说要挖剩余的尸骨,杨艳菊一下崩溃了:“求求你们,让他们入土为安吧,不要再打扰他们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都已经认罪了,求你们了,别再动他们了,行吗?”杨艳菊哭泣着。
既然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已经认罪,本来再挖出尸体就是多此一举,但是不挖出来,就不符合程序,不能形成锁证。没办法,只能再把尸体挖出来。
还好,这个活儿是片区警察来干。不敢想象,等挖出来后,那个腌肉缸里的景象。一块块的人体组织被封在这个密闭的缸里,必然是触目惊心,特别恐怖的。
片警接到通知,很快就带着铁锨,铁凿等工具赶到杨艳菊家。老乔他们作为本次案件的主要办案人员,带着嫌疑人杨艳菊也到了那里。
他们挪了床,用铁凿把铺的地砖凿下来后,就露出了土,几个人抄起铁锨就开挖。
杨艳菊站在旁边,哭的撕心裂肺。随着“哐”的一声响,杨艳菊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起。其他的片警集中在一起挖,不一会儿的功夫,缸的轮廓就显现了出来。几个片警一起把这口缸抬了出来。
缸口被塑料布细致的包裹着,揭下塑料布,是一块石灰的缸盖。老乔一个箭步就到了缸的跟前,他没有犹豫,直接打开缸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胆大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大缸,而胆小的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但是尸块并没有严重腐烂,而是整齐的泡在盐水里。当尸块儿分别被捞出来的时候,看得出,每块都洗的特别干净,处理的非常的整齐。杨艳菊看着拿出来的尸块,嚎啕大哭。嘴里一直喊着:“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回到村委会,老乔几人没有停留,带着所有的尸块和嫌疑人杨艳菊直奔市刑警队。回到市里,林月把所有的尸块和之前的头骨拼到了一起。正好,一块不差的拼成了两个人。两个人,身材都挺高大。目测至少也有1米80。林月对两具尸体再次做了尸检。确认了死因,王大老实死因就是因为严重脑损伤,而王志华确实胸口被斧子砍了两下,其中一下正中心脏,心脏破损,造成死亡。
通过尸检,凶器基本确定,就是杨艳菊家的那把斧头。死亡原因确认,正是杨艳菊家说的都是被斧子重击要害部位造成死亡。证据链很完整,现在就等血液鉴定结果出来就可以结案了。
刘军调侃着:“乔然,你说我该叫你福星啊,还灾星?叫你福星吧,你一来就连续碰上困难的案子,叫你灾星吧,碰上这种案子,还这么顺利给破了。想来想去,还是叫你福星吧,有个好兆头。咱们刑警就是吃破案这口饭的,没案子,岂不是饭都吃不上了。”刘军说道这里,看看林月和赵旭,挑挑眉毛“吃饭啊吃饭。”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老乔。
老乔发现大家都在看他,瞬间领会了意思:“哎,不就是一顿饭吗?没问题。一会儿下班,还是老规矩,你们选地儿,我来买单。”
“好嘞,乔队就是敞亮。趁现在咱们赶紧研究研究吃什么?”刘军拿出手机开始翻看。
“也别看了,就去上次咱们没去成的那个涮锅吧。据说那边的切肉师傅下刀,力度、大小和方向都是有讲究的,稍有失误,都会影响肉的口感。然后------”林月介绍着上次的那个涮锅,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什么?听你这么说,我的食欲激增,真想现在就吃上一口解解馋。”还是刘军提前说话了。
林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还是没有理会刘军。过了一会儿,林月说:“乔队,案子还不能结,还有疑点。”
林月这句话一出,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刘军瞬间就安静下来。
“有什么疑点,你说说。”老乔同时让其他人安静下来。
林月梳理了一下思绪说:“咱们从一开发现那把斧子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斧子的所有者杨艳菊就是凶手。之后所有的侦查方向都朝着这个方向进行。后来咱们又找到了案发现场,找到了剩余尸块,杨艳菊也承认了是自己sha的人。这整个过程看似完整,可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乔然问道
“这个需要实地演练一下。”说着林月在办公室找了长度跟那把斧子长度相当的直棍儿。然后她看了看乔然,说:“乔然,你身高多少?”
“1米78”乔燃机械的回答着。他应该也是被林月突然提出的问题给弄蒙了。
“我身高1米61,现在假设我是杨艳菊,而乔然就是王大老实。我手里的棍子就是那把斧子。杨艳菊说她砍王大老实时,王大老实是站着的。我现在起身砍向乔然头部。以我的身高,即使砍到乔然,也是砍到他的额骨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不是顶骨,就算砍到了顶骨,那么斧子的砍入痕迹应该是呈一定角度的,但是我们现场看到的斧子却是基本呈平行状。要实现这个角度就需要斧子从高处向下砍也就是说拿斧子的人个子需要再高一些。还有一点不知道大家记得吗?王主任说过,王大老实特别宠杨艳菊。她基本没怎么干过重活,但是要想把人的顶骨砍成那样,是需要一定的力量的,我觉得杨艳菊可能做不到。”林月一边演示着一边解释。
“你的意思是杨艳菊骗了我们。凶手另有其人。”老乔说。
“是的,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对杨艳菊来说,是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的。”林月继续说道。
“你说的是她的儿子王仁杰。”乔然接着说。
“没错。就是王仁杰。”
“可是杨艳菊说,当时王仁杰喝醉了,早早就去睡觉了。”
“那只是杨艳菊的一己之言。是一个母亲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的母性使然。”这个我懂。
“你又没有孩子。”刘军悄悄的说。
“我没孩子我也能懂母爱的伟大。”林月狠狠的瞪了刘军一眼。
“可是我们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王仁杰sha人呢?”刘军又提出个尖锐的问题。
“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林月也很无奈。
“那怎么办?这样的案子,本来线索就极少,这次能顺利的侦查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赵旭不耐烦的说。
“既然有疑点,我们就不能草草结案,冤枉无辜的人。”
“叮铃铃”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乔然迅速的蹿过去接了电话。是血液检验打来的,前几天送去的样本已经检测完毕,让去拿检测报告。
乔然跟老乔说了一声就一溜烟的跑去拿那个报告。在林月说出案子的疑点之前,这份报告说实话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是,当林月说出这个疑点之后,这份报告又显的那么重要,因为我们大家都希望可以在这份报告中发现一些我们需要的证据,能够还原事实的真相。
当乔然拿着这份报告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大家都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样?结果是什么?”刘军期盼的问,
乔然停了几秒钟说:“林姐,你真是太厉害了。现场果然有第三个人的血。我们送去检测的斧子上有,墙上也有。”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期望的,因为,作为刑警,本职工作就是要还原事实的真相。
刘军,乔然,你俩去把王仁杰带过来。
“是”
乔然和刘军调查了王仁杰上班的地方,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去。他们到那后,发现,毕业仅仅两年的王仁杰竟然是已经年销售额过千万的商贸公司的老板。
当我们出现在王仁杰面前,并表明身份的时候,他像他妈妈杨艳菊一样坦然。
“能允许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再跟你们走吗?”王仁杰请求道。
刘军和乔然互相看了一下对方,没有说话,表示了默认。
到达刑警队后,首先对王仁杰采血取样,然后才开始询问。
王仁杰在审讯室里非常的平静,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请你过来呢,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六年前,你考上大学的那次庆祝宴上发生了什么?”刘军问道。
王仁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你们找到了我,那手里肯定是掌握了证据。
“对,我们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而且你的妈妈杨艳菊已经认罪,承认是她sha了你的爸爸王大老实和王志华。”林月说。
“什么,她承认了。你们别听她的,事实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我爸和王叔叔也不是她sha的,她这样说只是为了保护我。”王仁杰刚才平静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从他的情绪变化中,明显的可以感觉到他对他妈妈的爱。
“那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乔然问道。
王仁杰沉默了一会儿:“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当天。我妈说给我爸还有王叔叔打了电话,他们都回来给我庆祝考上大学。我特别的开心。第二天我王叔先回来的,他给我妈买了护肤品。还给了我个大红包,是给我考上大学的奖励。我拿的红包就继续去帮妈妈准备饭菜。王叔就去找我妈了。无疑中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王仁杰陷入回忆。
王志华把红包给了王仁杰后看见他去的别的地方,径直走向杨艳菊。杨艳菊停下手里的活,笑着对王志华说:“你就这样惯着他吧。”
王志华一样笑呵呵的说:“这算什么,以后我还要把我的公司交给仁杰呢!”
杨艳菊听到这,顿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觉得仁杰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他有权利知道。”
“当王叔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的看到我妈的表情紧张起来,他们都以为我在屋里面,其实我就在门口,我可以清楚的听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王仁杰说道“我看到我妈到处张望,她在确定我没在他们附近时,扭头转向王叔。”
王仁杰继续回忆着。
杨艳菊小心翼翼的说:“志华,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可是,这件事情,我觉得今天并不是最好的机会,我想等仁杰大学毕业后再告诉他。”
很明显,王志华并不认同杨艳菊的说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现在他要去城市里上大学,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我也能更好的照顾他。你说呢?”
杨艳菊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我知道你都是好意。但是这么多年,老实对仁杰非常的好,他们的感情也很好。如果现在突然告诉他你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且不说老实会怎么样,我估计仁杰都不会接受。”
“当我听到他们说出我的真正身世的时候,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随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对王叔的厌恶。也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以来,王叔对我们家的好,并不是因为他跟我爸之间的兄弟情义,全都是因为我妈。突然我觉得王叔太虚伪了。想想我爸对我的好,再想想他们两个背着我爸干的这些事情。我恨的咬牙切齿。我爸真的好可怜,一个是自己用一辈子去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当时我就决定,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不任我爸。”王仁杰向乔然他们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就在杨艳菊和王志华为仁杰的事情举棋不定,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王大老实回来了。王仁杰听见爸爸回来,假装从屋里出来,迎着王大老实就跑了过去,给了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行啊,你小子,出息了。”老实夸着仁杰,眼睛里泛出骄傲的光。
杨艳菊和王志华看见王大老实回来,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是对刚刚讨论的事情达成了一种共识。
王志华把王大老实迎到餐桌旁,两人便坐下来,热闹的聊起天。杨艳菊随即开始上菜和酒。
四个人围桌而坐。
王大老实和王志华坐的比较近一些,杨艳菊坐在中间,王仁杰坐在离的稍微远一点的对面。
王志华首先端起了杯,不知不觉中,就喝多了。突然王志华就要摊牌。杨艳菊使劲的咳嗽了两声。蒙在鼓里的王大老实还开玩笑的说:“艳菊,你这是干啥呢,还不让志华说话了呀?”三个人相视而笑,继续喝酒。只有王仁杰看得清楚。他也不愿意让王志华说破这个秘密,这对王大老实简直太残忍了。一个男人,被绿了几十年,而且给自己带绿帽子的人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谁能接受的了?虽然大家都不愿意说,但是王志华最终还是借着酒劲跟老实说出了这个秘密。
听到这个后,王大老实愣住了。他看看王志华,再看看杨艳菊,又看看王仁杰说:“今天是我儿子仁杰高兴的日子,你们可不能跟我开这种玩笑。”
王志华又想说话,杨艳菊见势赶紧阻拦:“志华,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杨艳菊不说话还好,她这么一说,王志华更加的来劲儿,他一本正经的说:“老实,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大老实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在那里。他什么话也没说,拿起酒瓶给王志华倒上端起来就碰了杯,说:“喝了这杯酒,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到此恩断义绝。”他他仰头就把酒喝下了肚。然后起身朝院子里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把斧子。
王仁杰见形势不对,‘啪’的一下,把玻璃杯拍碎在桌子上,当时王仁杰手上的血就直接流了下来。
“我原以为我爸会停下来看我的伤口,可是那天他没停,他没有给我妈去拦他的机会,也没有给王叔辩解的时间,径直走过去朝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斧子,然后又是一斧子。我当时吓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赶快夺下我爸手中的斧子,我便从桌子对面扑了过去,在我们抢夺的过程中,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斧子竟然砍到我爸的头上。王叔和我爸都慢慢的不动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和我妈面对着这两具尸体很长时间。后来我妈说跟我说,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被别人知道。她说,你去睡觉吧,别管了。他会处理好的。那样的情况下我哪睡的着。我妈以为我睡了,就开始处理我爸和王叔的尸体,我看着她把他们一刀刀的剁成尸块,放到了我们家腌肉的缸里,埋在了她的床底下。我也看见她把他们的头单独的拿出去了,至于扔哪了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第二天,我妈就把我赶出了家门,说以后没事就别回来了,在城里好好的生活吧,她还告诉我王叔在城里有一个商贸公司是留给我的。我就成了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我妈她没有sha人,她只是怕我出事,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王仁杰痛苦的回忆着。
听王仁杰讲完这整件事情的真相,不得不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对于这样一个伟大的妈妈,乔然的感触特别深。曾经乔然也有个如此爱自己的妈妈,只是早就不在了。
遇见这样的妈妈,乔然心情低落到了谷底,他想他的妈妈了,想念妈妈的嘘寒问暖,想念妈妈的和蔼可亲,可是他又不敢再提起这件事情,他知道,老乔现在拼命的工作,这是他的职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藏在他心底的一个迈不过去的坎是另一个主要的原因。
乔然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起身又去见了杨艳菊。
“您儿子王仁杰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乔然直接说了重点。
杨艳菊听见乔然说的话后,猛的抬起头:“这件事情跟我儿子无关。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你们判我死刑吧,别碰我儿子。”
“您不要这么激动。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您没有sha人,王志华是王大老实sha的,他呢,是在跟王仁杰争抢斧子过程中,自己击中了自己的头。跟你们俩都没有关系。我这次过来呢,就是想问问您当时为什么会把他们的头埋到王志华的地里,把他们的身子埋在自己的床底下?”
听到乔然这样说,杨艳菊破涕为笑:“苍天有眼呀,谢谢您,您真是包青天再世。”
杨艳菊这么一说,弄的乔然还挺不好意思,毕竟差点就制造了冤案“您也不必客气,我们也只是还原了真相而已。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当然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现在您可以说说您为什么那么做了吗?”
“当然可以。这样说的话,还要从我刚到王庄时说起。我从四川来,其实说白了就是到这里来给别人做媳妇儿。到这我嫁给了王大老实。王大老实人不错,性格好,对我更好,但是说实话,他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已经嫁给他了就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这都是命。可是,命中又让我遇到了王志华,他是王大老实的好朋友。对我们家也是多次照顾,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我感觉的出来,他喜欢我,时间长了我俩互生情愫,但是我是他的大嫂,碍着这份情面,我们谁也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但是我们都深爱的彼此。直到有一天,我们俩在酒后没有把控住,越了界。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经常在一起,我内心其实很煎熬,志华劝过我最好跟王大老实实话实说,这样大家都会过的舒服,但是我一直犹豫不决,毕竟王大老实处处都对我好,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生王仁杰,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孩子。我的心里希望是王大老实的,这样就算我离开了,也算是对得住他,给他留下了一儿半女的。可是谁知道,仁杰竟然是志华的孩子。这下我更不敢说了。我跟志华说,我跟他是有缘无分,今生就到此为止吧,可是志华却说他爱我,今生他非我不娶。果然让他一等就等了二十年,直到仁杰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志华的生命就停在了那天。我之所以把他们的头埋在志华家的地里,正是因为那句老话‘入土为安’,我不能把他们的躯体埋到土里,我至少把他们的头埋了。”
“那您把他们的尸块埋到床底下是因为什么?”
“这两个男人,我都亏欠他们。他们因我而死。王大老实对我百般照顾,万般呵护,是我的恩人,我却背叛了他,我对不起他,而王志华,我们相爱了二十多年,我却没有陪过他一天。所以,我要把他们埋在我的床下,我要用我的下半生日夜陪伴着他们,也算是我的一种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