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常豆腐

谁都有几样可口的东西。年轻时可口就行,年纪大了还要可胃可肠可养生。常吃不腻,常不吃想吃。我的几样里头,有一样是豆腐。

豆腐太家常了,又便宜,天天吃顿顿吃也不犯难。不,我在北京住了四十年,头五年方便,后来渐渐少见了。有几年只在过年时节,凭本买到砖头块似的冻豆腐。有几年隔三岔五的来豆腐,但那长队也排不起。近十年有了“农贸市场”,有“个体”豆腐,贵一点先不说,总有“火烟”味儿。据说那是制作过程中,点卤用料的缘故。

叫人想念的东西,往往和故乡和童年有关。我的豆腐却关系不大,这东西十方圆通,老少无欺。

豆腐可以粗吃。我在京西农村里,常见一位钢厂工人下班回家,走过小店门口,见有豆腐,就要一双筷子挑起一块,连盐面儿也不撒,白嘴白豆腐,几嘴给吧嗒下去了。可以用筷子挑起来吃的是北方豆腐,那也得冷天,半冻状态。这位吃了一块又一块,连挑三块不在话下。小店主人总是感动,陪着小声说道:

“有火,心口有火。”

这是我眼见里最豪放的豆腐吃家。

豆腐又“不厌精”、“不厌细”。素席上要的是豆制品,豆腐当仁不让,可冷盘,可热炒,可做汤头压轴。厚明老弟去年过早作古,我曾和他在普陀岛上普陀寺中,吃过知客僧做东的一桌素菜。那仿制的鸡鸭鱼肉真是工艺品不消细说,一碗带汤勾芡的豆腐羹,味道竟如“西施舌”。

“西施舌”是东海滩涂上产量极少的贝壳动物。十分鲜嫩,口感异常细腻。把名目起得那么艳丽,那要加些想象。把豆腐做到这个地步,东道主若不是和尚,我就要主张起名“素西施舌”了。

北京“药膳”的一份豆腐羹,放了些当归、黄芪吧,价钱和一只烤鸭差不多。我这个吃豆腐的,也觉得还是吃鸭子划得来。

厨师做豆腐,总以为豆腐太“白”无味,重油,重味精。去年冬天上武夷山,住银河饭店,恰好遇着旅游淡年,冬天又是淡季。楼中竟只有我们一帮五六个客人。主人殷勤接待,叫点菜,说上山需吃野味,麂、蛇、甲鱼、狗肉都是弄得到的,我点了个豆腐。

主人以为玩笑,问:“怎么做?”

“凉拌。”

“不下锅?”

“生吃。”

端上来一中盘,盘底汪着酱油,酱油上面汪着麻油。中间是方块豆腐,汪汪一层碎蒜叶子。放到嘴里品品,有沙沙细声,那是味精多得化不开。

叫我想起东北一位作家,也是老弟,也过早辞世了。和他一起上馆子,他会嗖地掏出五百克袋装味精,不言声,不由分说,满盘满碗花花洒将起来。

乡镇小酒店里,坐在柜台外边小方桌上,若没有盘子要一个饭碗也好,把一块豆腐拌上小葱,若不是小葱时节,放半匙辣椒糊,或是盐腌韭菜花,或撒上榨菜碎末,就是两个指头撮点细盐上去也可以了。吃豆腐吃的是“白”味,加咸加辣把“白”味提起来。

我老家善男信女逢斋吃素,或白事做素席,绝不会普陀寺那么讲究。却有一样一看就会的做法,能叫人吃荤时节也想起来。那是把豆腐切片,放在煎锅里用少许油,稍稍撒点细盐,煎成两面黄。吃时,蘸“酱油醋”吃。

“酱油醋”,北方通称“调料”,西南叫“蘸碟”、“蘸水”。这蘸着吃,是个好吃法,可以满足各种口味,酸、甜、麻、辣、咸还有葱、姜、蒜、香菜,各种酱和豆腐都可和平共处,相反相成。连臭也会美起来,把臭豆腐的臭卤,加些白糖、醋、香油,蘸鲜鱼、鲜肉、白干、熏干,试试吧,别具一格。徽菜中有代表作“臭桂鱼”可作旁证。

蘸着吃是吃法中最简单,又最是“多层次”。这吃法可以吃到原物的味,又可以吃到“多元多味”。食谱上应当单立一章。

两面黄煎豆腐,我老家抬举进鱼类,叫“豆腐鲞”。不吃素时节也想吃,可以把白肉片夹着蘸着吃。

夹上猪头肉片更好,猪头肉中拱嘴部位尤佳,那部位“全天候”拱动,不但拱着吃食,还拱土拱槽拱圈,拱得部位不肥不瘦也不是肉皮,仿佛三者调和匀净。

不能不想吃豆腐!

龙门武昌鱼

有时候做梦,梦中有一条武昌鱼在空中飞,它飞翔的姿态恬静而优雅,鳞光闪闪,宽扁的身体划过湛蓝天空。好多年了,这样的梦反复地做,我以为武昌鱼是一只水中的蝶,它吹起的水泡,像一串珍珠的叹息。那拂摇的绿藻,是柔波的彩裙。

北京的武昌鱼,身份总有些不明。原来的武昌鱼,生态圈是十分的小,便是在湖北鄂州的梁子湖至长江矾口段,秋末时,武昌鱼浩浩荡荡从梁子湖一路下水经矾口入长江越冬,穿越两岸金黄的水稻。春天柳丝吐绿,苦艾青青,武昌鱼逆水而上,到梁子湖繁殖、成长,很抒情的样子度过悠游的夏季,饮着起源通山的高河清凉透彻的水,秋末复返长江。现在,这个生态圈好像有了问题,那便是矾口大闸,它阻止了武昌鱼从湖到江的迁徙路线。鄂州旧时叫武昌,也称吴都,更早时还是鄂国,是山西的鄂国人与长江的扬越人共同经营的地盘。北京的武昌鱼,显然不是梁子湖的武昌鱼了,鄂国不是,楚国也不是。

梁子湖的武昌鱼,是宜于清蒸的,它的鳞是白色的,清秀且有几许调皮的模样,它们其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它们只识得水藻与清冽之水。被渔网追捕的时候,它们选择飞翔,划破晨光中的朝霞,让渔人捕一网霞光。清蒸的武昌鱼,清甜鲜嫩,有葱姜相佐,细的盐末化于肉质之内,可以精细地吃。但是,北京的武昌鱼,都是黑鳞,就有些许侠客的气质。

烹制北京的武昌鱼,选择了多种方式,我觉得最好的形式,仍是醋烹。所谓醋烹,便是热锅,用压榨花生油小火微煎(当今制油工艺分两种,一是物理法的压榨,一是化学法浸出法,浸出法制油会有残余溶剂),至武昌鱼两面微黄,大火淋醋烈烹,佐一些致美斋老抽酱油,然后是葱姜蒜盐,可以勾上薄芡,令醋挥发以驱除泥腥味。这样烹制的武昌鱼,酸鲜柔嫩,而那挥之不去的泥腥味也就没有了。若是喜欢辛辣味道,热油时搁几粒花椒和一两个干红辣椒。

民以食为天,食以味为先,味以酸为首,酸甜苦辣咸。北京的醋,王致和旗下的龙门米醋为老品牌,始创于1938年,以今日之工艺酿制的米醋,是为体态清亮、酸味柔和,以其烹武昌鱼,便是南鱼北味,适合在北京这个地方发生一些品饮事件,故也就取二者之名合而为一,叫做龙门武昌鱼,实际也是武昌鱼亦能跳龙门么,北京这个地方,才是一个真正的龙门呢。但是粗浅地看上去,或者研究鱼类的终极去处,真正的龙门还是人的嘴巴,跳进了多少鲤鱼和多少武昌鱼啊?真是繁不胜数的了,人不知,鱼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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