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非常气派的大门,看起来就和顶上琴庙的制式差不多,但规格明显大了三号。不仅如此,它依旧新崭崭,匾额上“秦庙”两个大字雄劲粗放,铁画银钩。
匾额两边挂了两个通体莹白的灯笼,没见蜡烛,却散发着如月一般的冷光。黑漆大门紧闭着,上头成列成排的金漆木钉整整齐齐。
门两侧的石雕也显出了原本的模样,是两只嘴尖爪利的鸟儿。长尾分了三条,一看就知道不是现实存在的品种。不仅如此,屋顶对外飞翘的檐角上也都雕刻着同样的鸟,很显然是某种代表或者象征。
苏由觉得这完全是在考验他薄弱得可怜的历史常识,因为他一点所以然都看不出来。唯一看得出来的是,匾额上的俩字和他之前见过的赤墓似乎是一个字体,除了风格偏向狂放。“……就是这里了?”
“嗯,”好在杜英也不介意解释,“秦庙,正好能和传说中琴圣的姓氏对上。”
苏由没接话,但心想,搞不好是秦圣不是琴圣呢?不过他再想想和江思齐一起在他背上的九霄琴,就不吭声了。
杜英这时候全副心神都被大门吸引走了。他走过去,在门外三四步的地方观察起来。“匾木是楠木,这倒是很常见。灯笼是一整颗的夜明珠……”他停顿了下,“也很符合传说中琴圣的喜好。”他又上下打量了两眼,回头告诉苏由:“这就是里山秦庙的八门之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的方位是乾。”
乾门为天,他该说,不愧是这两人一起来吗?
苏由对八卦一无所知,这时候听着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也不知道杜英在想什么。“我只听出了灯笼很值钱,”他实话实说,“我看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怎么进去又怎么出去比较好。”
杜英遗憾地摇头。“这个我真做不到。”他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道:“往里走还有一线生机,往回走就只能困死在那个天坑里了!”
苏由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个道理,否则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跟着杜英到这里来。“这门和上面的也一样吗?”
杜英一下子听出了这话里的顾忌。他往前两步,伸手一推——
大门徐徐打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里头也不是苏由料想中的黑洞洞或者阴沉沉,而是一条平整的灰色石道,两边则是高耸光滑的同色石壁,看不见顶。每隔十来步,壁上就有颗鸽蛋大的夜明珠嵌着。不像是机关,更像是帝皇的御道。若不是弯曲的,完全可以一眼望到头。
苏由原本被杜英开门的动作惊得往边上一跳,这时候看见什么动静都没有,才微微探头。“……就这样?”
“当然不。”杜英道,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似乎太武断,“传说琴圣就是在这里踏云升仙,自然不可能轻易让别人窥得其中天机。”
到现在为止,苏由还没信那个成仙故事。这整件事在他看来,充其量的确有些灵异成分(不然他突如其来的神力不能解释),而且很可能与他面前的地宫有关。现在想弄清整件事太晚、也没有时间了,他只问:“如果顺利的话,多久能出去?”
“如果一点意外都没发生,我想约莫半天。”杜英道,“但这也做不得准,毕竟我之前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
苏由听了,又往里头张望了几眼。他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把背上的江思齐放下来过,这时候一动,垂在他胸前的两只手就无力地晃着。江思齐的脑袋就侧在他颈边,呼吸微弱。
因着之前从天而降的怪力,苏由倒也不怎么觉得累。但他拖得了,江思齐怕是不行了。这么想着的他侧手看了看手表,时间正指向凌晨一点。
可惜gps定位功能在地底下不太好用,他连自己在排云山的哪个部分都不知道,更别提看看靳胜他们在哪儿了……
“那就走吧,”他道,心想他今天没多久的功夫就已经做出了不知道多少次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决定,“碰碰运气。”
结果刚抬腿走了一步,苏由又犹豫了。“你……”他想了想,“你自己不是能从那天坑里上去吗?”
杜英愣了愣,笑了。“没错。”
“那……”苏由想了半天,“那其实你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冒险。”既然杜英不知道地宫里的情形,他自己又多了个力大无穷的本事,那能走一个是一个,说不定他出了事还能有人报个信儿。
杜英直直地盯着苏由好半天。生死关头,这人还有股豪爽劲儿,无怪乎……“你就不怕我骗你进去?”
“信你最后一次而已。”苏由撇嘴道。杜英说什么迫不得已他不清楚,但就凭对方被压在乱木底下时那种和死人没差别的模样,他觉得完全够了。“就算是陷阱,爷也认了!”
杜英嘴角噙着笑,没再阻拦,只目送苏由背着江思齐和九霄琴一起消失在石道尽头。直到他确信对方不会再转身回来,脚立刻一软,不得不靠在边上石雕上。
“打肿脸充胖子,竟然被看出来了。”他自言自语,不由苦笑。苏由八成觉得他体力不济、但勉强足以自保,可其实那还是谎话,他早就要撑不住了。
杜英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运气。等片刻后再睁开时,他的一只左手已经变成焦黑的枯木一般,正和木莲那一只全废的左手有相似之处。他低头瞅了瞅,心想这是个自损八千的法子,但现在也顾不得了。
原路回不去,他也得冒险。地宫复杂,多一个人,或许多一分希望呢……
苏由撑着石雕站起来,最后看了那鸟一眼。“青鹞鸣,时太平……”他低声道,“天命玄鸟……”这声的余音还没散去,他已经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门内。
等他略踉跄的身影也消失之后,大门悄无声息地合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石雕圆睁的鸟眼里闪过一丝利光,随即又消失不见了。